慈云庵在县城外五里的半山腰,青瓦白墙隐于松柏之间。十五这日,山道上车马不绝,多是女眷,锦衣华服,仆从簇拥。
沈清辞陪着县令夫人的马车缓缓而行。夫人今日穿了身宽松的藕荷色云纹褙子,外罩同色披风,面上薄施脂粉,气色比前两日好了许多,只是手一直轻轻搭在小腹上。
“清辞,”夫人透过车窗望着山景,“你可知我为何偏要今日来慈云庵?”
“民女不知。”
“今日除了法会,”夫人声音轻柔,“静慧师太还会为有缘人讲《药师经》。师太年轻时曾在宫中侍奉过太妃,精通医理,尤其擅长安胎保产。”她转头看向沈清辞,“我这胎……你虽稳住了,但我心里总不踏实。想请师太再看看。”
沈清辞了然。这是双重保险——既信她的医术,也要借静慧师太的威望。
马车停在庵门前。早有知客尼迎上来,引着夫人往后院禅房去。沈清辞跟在严嬷嬷身边,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
庵堂清幽,香火缭绕。来往的女眷个个非富即贵,丫鬟婆子侍立左右,低声细语间都是家长里短、衣裳首饰。沈清辞一身半旧的靛蓝襦裙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侧目。
“那是谁家的姑娘?怎穿得这般素净?”
“听说姓沈,是夫人新请来调理身子的药膳师傅。”
“药膳师傅?这么年轻……”
议论声隐约传来。沈清辞恍若未闻,只专注扶着夫人的手臂。
禅房内,一位年约五十、面容清矍的比丘尼正在沏茶。见夫人进来,起身合十:“阿弥陀佛,夫人来了。”
“师太。”夫人还礼,又介绍沈清辞,“这位是沈姑娘,精通药膳,近日多亏她照应。”
静慧师太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脸上,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平静:“沈姑娘请坐。”
三人落座。师太为夫人诊脉,闭目良久,才缓缓睁眼:“夫人脉象虽弱,却已有根。只是……”她顿了顿,“胎气中隐有躁动之象,似是外邪侵扰。夫人近日可接触过什么不洁之物?”
夫人脸色微变,看向严嬷嬷。
严嬷嬷连忙道:“前几日夫人房中熏过一种安神香,是罗二爷送来的……”
“香灰可还有?”师太问。
“有、有!老奴收着呢!”严嬷嬷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个小纸包。
师太接过,捻起一点香灰闻了闻,又用指尖沾了少许放入茶碗,注入热水。香灰化开,茶水竟泛起一层极淡的青色油光。
“这是‘梦陀罗’的籽油。”师太神色凝重,“少量可安神,过量则伤胎。这香里掺的量,虽不至立刻流产,但若长期熏用,胎儿即便保住,出生后也易体弱多病,甚至……神智有损。”
夫人浑身一颤,脸色惨白。
沈清辞扶住她,心中寒意陡生。罗文轩送香,若说不知情,谁信?
“师太,可有解法?”她急问。
师太沉吟片刻:“好在夫人停得及时,且沈姑娘的安胎方固本培元,已将大部分毒性拔除。往后只需继续静养,莫再接触此类东西便是。”她又看向沈清辞,“姑娘开的方子,可否让老尼一观?”
沈清辞取出方子。师太细细看过,目露赞许:“配伍精当,尤其是这味黄芩,清热安胎,正克梦陀罗的燥毒。姑娘师承何人?”
“自学的医书,不敢称师承。”沈清辞谦道。
师太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转而从柜中取出一只小瓷瓶:“这是庵里自制的‘安神丸’,以柏子仁、酸枣仁为主,辅以茯苓、远志。夫人若夜寐不安,可服一粒,比外头那些熏香安全得多。”
夫人接过,连声道谢。
从禅房出来,夫人要去前殿听经,沈清辞陪着。刚走到廊下,迎面遇见一群人。
当先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鹅黄织金襦裙,外罩银红绣牡丹披风,头戴赤金点翠步摇,面容娇艳,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倨傲。身后跟着四个丫鬟,两个婆子,排场极大。
“哟,这不是县令夫人吗?”少女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讥诮,“听说夫人有喜了?真是恭喜呀。”
夫人面色平静:“原来是安平县主。县主怎么到这小地方来了?”
安平县主!沈清辞心头一跳——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女,虽只是县主,却也比县令夫人身份高得多。
“陪祖母来进香。”安平县主漫不经心道,目光却落在沈清辞身上,“这位是?”
“沈清辞,我的药膳师傅。”夫人淡淡道。
“药膳师傅?”安平县主上下打量沈清辞,忽然笑了,“我听说前几日青石镇有什么养生宴大比,就是你赢了?做的什么葛根粥,救了人?”
“民女侥幸。”
“侥幸?”县主挑眉,“我祖母最近胃口不好,你既这么厉害,不如来给我祖母做顿药膳?若做得好,本县主重重有赏。”
这话听着是邀请,语气却是命令。
夫人微微皱眉:“县主,沈姑娘是我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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