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宗人府到乾元殿的那段路,沈清辞走得异常平静。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将宫道两侧的琉璃瓦照得一片金红。御前侍卫分列两旁,甲胄森严,步伐整齐划一,靴底敲击青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宫墙间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荣王走在前面,背影僵硬,原本挺直的脊梁此刻微微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沈清辞跟在他身后三步之遥,依旧穿着那身烟霞色宫装,虽经过一夜牢狱略显褶皱,发髻却一丝不乱。她微微仰头,迎着初升的朝阳,目光清澈而坚定。手中,不着痕迹地攥着那枚重新封好的蜡丸——里面是她破译的密码和写给萧执的北疆应对建议的微缩抄本,等待时机传递。
乾元殿前,百官已闻讯陆续赶到,人人面色凝重,低声议论着北疆骤起的烽火和宫中突发的变故。看到荣王与沈清辞被御前侍卫“护送”而来,各种探究、惊疑、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而来。
殿门轰然洞开。
皇帝已高坐御座,脸色比昨夜更加疲惫,眼下带着青黑,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进殿的二人。萧执也已从另一侧被带入,依旧一身靛蓝蟒袍,虽被“暂押”,神色却平静无波,只在与沈清辞目光短暂相接时,几不可察地颔首。
“臣(罪妇)叩见陛下。”荣王与沈清辞依礼跪拜。
“平身。”皇帝声音沙哑,“北疆八百里加急,鞑靼十万大军猛攻朔风关,关外三镇危在旦夕。军情如火,朕召诸卿前来,是为议定应对之策。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冰刃般刺向荣王,“在此之前,有些事,必须先弄个明白。荣王,你昨夜殿上所言,关乎摄政王身世,更有通敌构陷之嫌。沈氏,你亦牵涉其中。今日,就在这乾元殿上,在诸卿面前,你们——给朕说清楚!”
最后四字,带着帝王之怒,震得殿梁仿佛都在轻颤。
荣王身体一抖,强自镇定,抢先开口:“陛下!老臣昨夜所言,句句属实!萧执身世存疑,血书为证,此乃动摇国本之大患!至于北疆战事,正因萧执此前穷兵黩武,激怒鞑靼,方招致今日之祸!老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陛下!”他依旧试图将水搅浑,将战祸引到萧执身上。
“血书?”皇帝冷笑,“宗人府连夜查验,那血书所用绢帛,乃江南三年前才有的新织法!墨迹亦非三十年陈墨!德海二十年前便已病故,何来三年前的血书?!”
荣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至于北疆战事,”皇帝不再看他,转向兵部尚书,“李爱卿,你将朔风关最新军报,念给诸位听听。”
兵部尚书李崇义出列,展开一份染着烟尘痕迹的急报,声音洪亮却沉重:“……鞑靼此番进攻,并非因前次败绩报复,而是早有预谋!其大军分三路,主攻方向恰恰避开摄政王殿下先前布置的重点防区,直插我军换防间隙与粮草转运节点!更可疑者,敌军似乎……似乎对我军部分新配发的‘驱寒固本汤’药膳包存放位置了如指掌,数次精准袭击后方医营与辎重队!若非守将机警,及时转移,损失将不堪设想!”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敌军竟能如此精准地避开布防、知晓换防间隙和粮草节点,甚至连药膳包存放位置都清楚?!这绝非寻常军事侦察所能及,分明是有内鬼通敌,且是地位不低的内鬼!而药膳包之事,又将线索隐隐引回“蜜炙”网络和……荣王!
皇帝目光如炬,再次射向荣王:“荣王,你府中客卿精通‘蜜炙’之术,你昨日又献上‘百寿丹’。而这药膳包调配、运输路线,乃至部分边军布防调整……似乎,宗人府昨夜从你那位‘客卿’住处,搜出了些有趣的往来书信和……边关军事舆图的抄本?”
铁证如山!通敌叛国!
荣王浑身剧颤,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嘶声道:“陛下!老臣冤枉!定是有人栽赃!是萧执!是他陷害老臣!”
“到了此时,还想攀咬?”一直沉默的萧执终于开口,声音冷冽如北地寒风,“你那客卿已招供,你以重利和把柄控制其研制‘密炙’药物,一部分用于后宫构陷、控制朝臣,另一部分,则通过关外商队,与鞑靼某部族秘密交易,换取他们的支持,并传递我朝边防情报!你书房暗格中,与关外部落首领往来的密信,以及你通过‘回春堂’药铺洗钱、输送利益的账册,需要本王此刻呈上吗?”
他每说一句,荣王的脸色就灰败一分,最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喃喃道:“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找到那些……”
“因为,”沈清辞向前一步,声音清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王爷您的密码,太依赖‘蜜炙’药性了。”她从袖中(实则从贴身之处)取出那份誊抄的容嬷嬷手札关键页和几张写满符号与药材名称的纸,“长春太妃留下的‘蜜炙’手札残缺,但其中提及与关外‘以药易物’时,会以特定药材的‘蜜炙’火候差异,代表不同含义。妾身仔细比对了慧妃娘娘药渣、宫中搜出的药粉、王爷所献‘百寿丹’以及北疆可能被动手脚的药膳包样本,发现其中几味共通药材的‘蜜炙’痕迹,恰好能对应一套完整的密语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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