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悬梁的尸体,是在次日清晨被发现的。发现者是永巷另一个老得几乎走不动路的老太监,他颤巍巍地敲开院门送水,看到的便是悬在房梁上、已然僵直的瘦小身影。
消息传到药香阁时,沈清辞正在用早膳。筷子“啪”地一声落在桌上,粥碗里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她瞬间苍白的脸。春桃吓得捂住了嘴。
“什么时候的事?”沈清辞声音干涩。
“说是……昨儿夜里。发现时人都硬了。”来报信的小太监低声道,“内务府的人已经去了,看样子想按‘自尽’草草了事。王公公让奴才悄悄告诉您一声。”
沈清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自尽?是灭口。容嬷嬷昨日那惊恐万状的反应,显然触及了某个绝不能碰的秘密。对方的速度,快得令人心寒。
“知道了。多谢王公公,也辛苦你了。”她让春桃拿了些碎银子打赏,打发走小太监。
屋内一片死寂。春桃红着眼眶:“东家,容嬷嬷她……是不是因为我们昨天……”
“不是因为我们,”沈清辞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寒,“是因为她知道得太多。我们的出现,只是加速了某些人灭口的决心。”她站起身,“准备一下,我们去旧茶房。”
“现在?内务府的人还在……”
“正是趁他们还在,混乱的时候。”沈清辞语气坚决。容嬷嬷昨日收下了她的秋梨膏,以她谨慎的性格,多半不会立刻吃用,而是会藏起来。她预感,那罐秋梨膏里,或许有容嬷嬷留下的东西。那可能是她最后传递消息的机会。
旧茶房附近果然有些混乱,几个内务府的太监和嬷嬷在永巷口低声说着什么,脸色都不太好看。沈清辞带着春桃,提着药篓,神色如常地走向茶房,仿佛只是日常晾晒。
茶房内一切如旧,她昨日晾晒的药材还摊在竹匾上。她快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用来堆放杂物的破旧矮柜上。昨日临走前,她似乎看见容嬷嬷往那边瞥了一眼。
她走过去,假装整理药材,蹲下身,迅速拉开矮柜虚掩的抽屉。里面只有些灰尘和几块碎布。她伸手探向抽屉深处,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件——是那个装秋梨膏的陶罐!
罐子原封未动。沈清辞心中微沉,难道猜错了?她拿起罐子,入手感觉重量似乎有些不对。轻轻晃了晃,罐底传来轻微的、不同于膏体晃动的“沙沙”声。
她不动声色地将罐子放入药篓底层,盖上药材,起身对春桃道:“今日风大,先收了吧。”
回到药香阁,紧闭房门。沈清辞小心地打开陶罐,用干净的长柄银勺探入罐底。膏体下,果然压着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薄薄物件。拆开油纸,里面是一本纸质泛黄发脆、边缘残缺不全的手札,封面无字,只以丝线简陋装订。
手札只有寥寥十数页,大部分是空白或墨迹模糊。仅存的几页上,用娟秀却略显凌乱的字迹,记录着一些药材名称、炮制心得,以及……几段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般的叙述。
“……蜜炙之法,古已有之,然‘长春蜜炙’,需以南海蜂王初酿之蜜,混入雪山赤芝粉、东海珍珠末,以文火炼蜜七日,再以秘法炙烤药材,可固本培元,延缓衰老,甚至……传闻有驻颜回春之奇效。然祖母(记录者对长春太妃的称呼?)曾言,此蜜若炼过头,或炙烤时辰有毫厘之差,则药性逆转,温补变作阴毒,滋养化为蚀骨……”
沈清辞心头狂跳。南海蜂王蜜、雪山赤芝、东海珍珠……这些都是极其珍稀、甚至堪称贡品中的贡品!长春太妃果然掌握着一种极为特殊、也极为危险的“蜜炙”秘术!
她继续往下看,字迹愈发潦草,情绪似乎也激动起来:
“……永巷深寒,岁月如刀。祖母日渐衰弱,常对月长叹,言当年痴迷此道,耗费无数,却终是镜花水月。更言……更言曾以此法,为‘那人’炼制‘长春丹’,耗费三载光阴,集天下奇珍,终成三丸。‘那人’服后,果有奇效,容颜焕发,精力充沛,圣宠日隆……然不过一年,‘那人’便突发怪疾,容颜急速衰败,五脏枯竭而亡……宫中讳莫如深,只道是急症。祖母自此心灰意冷,封存手札,再不提蜜炙二字,郁郁而终……”
“那人”是谁?先帝晚年,因“急症”暴毙、且生前曾“容颜焕发、圣宠日隆”的妃嫔……
沈清辞脑中飞速搜索着入宫后零碎听来的旧闻。先帝晚年,最得宠的似乎是……“云贵妃”?据说她出身不高,却因容貌绝世、性情温婉,极得圣心,盛宠近十年。但就在先帝驾崩前两年,云贵妃突然染上怪病,短短数月便香消玉殒,死时形容枯槁,与传闻中的绝色判若两人。因其无子,死后哀荣也平平,渐渐被人遗忘。
时间、症状,都与手札描述隐隐吻合!如果“那人”就是云贵妃,那么为她炼制“长春丹”的,就是长春太妃!而云贵妃的暴毙,很可能与那“药性逆转”的蜜炙丹药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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