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赵嬷嬷严苛的“规矩”磋磨与藏书楼贪婪的知识汲取之间,艰难而缓慢地流逝。
林微如同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铁胚,一面承受着高压下的形变与痛苦,一面在烈焰中悄然淬炼着自身的锋芒。她的身体日渐适应了那长时间的站立与枯燥的针线活,甚至将其视为一种另类的体能和耐力训练;她的精神则在浩瀚书海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养和扩张。
与赵嬷嬷的周旋已成日常。她熟练地运用各种“合情合理”的借口——恰到好处的“腹痛”、逼真的“头晕”、偶尔的“手腕旧伤复发”——来争取宝贵的喘息之机,并将这些挤出来的时间,悉数投入藏书楼那片更广阔的天地。
钱老苍头对她的态度依旧淡漠,但或许是见她日日准时前来,安分守己,只安静看书,偶尔请教的问题也都在“浅显”范畴,那戒备的眼神似乎略微松动了一丝丝。有时她找不到某本杂记或地方志,他会用拐杖不耐烦地指个方向,甚至在她离开后,会默默将她翻阅后未能完全归位的书籍摆正。
林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信任的建立,源于持续、稳定、无威胁的行为模式。” 她并不急于求成,维持着低调好学的形象,暗中却加快了信息筛选和记忆的速度。
她的阅读目标极其明确:
一是通读《天衍律例》,重点记忆户婚、田宅、钱债、贼盗等与切身利益相关的条款,尤其是关于财产继承、主仆关系、诉讼程序的细则。“法律是武器,必须熟悉规则。”
二是精研《九州舆图志》及各类地方志,构建详细的地理认知,山川险隘、交通要道、物产分布、边境防务……皆是她关注的重点。“地图是战略的基石。”
三是通过史书、野史、文人笔记,深入了解朝堂势力格局、皇室宗亲关系、勋贵世家谱系及其间的恩怨纠葛。永宁侯府与各方的关系网,更是重中之重。“人是所有斗争的核心。”
四是浏览兵书、农书、医书、匠作类书籍,寻找一切可能转化为实际生产力或战斗力的知识。她甚至偷偷记下了一些关于火药配比(虽极其简陋)、简易机械、疗伤止血的土方记载。
她的大脑如同最高效的信息处理中枢,飞速运转,分类存储,交叉比对,逐渐勾勒出这个名为“天衍”的王朝愈发清晰的轮廓,也愈发认识到自身处境的微妙与险恶。
永宁侯府看似显赫,实则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父亲林擎手握部分京畿防务,在军中有一定影响力,但并非顶级勋贵,且近年来似乎受到某些势力的隐隐排挤。侯府与几位成年皇子(包括靖王萧玦)的关系也颇为暧昧,并非铁板一块的某一派系。张氏的母族张家在文官体系中有些势力,但也不算顶尖。
“夹缝中求存,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这日午后,林微再次以“昨日习礼过久,略感心悸”为由,提前半个时辰结束了赵嬷嬷的“折磨”,在后者不满的冷眼中,迅速赶往藏书楼。
今日她的目标,是二楼。
根据连日观察,她发现钱老苍头虽然明令禁止她上楼,但每日申时初(下午3点)左右,他会固定离开一刻钟,似乎是去后院喝茶小憩。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规则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在必要时被打破。”
她需要利用这个短暂的空隙。
一切如常。钱老苍头瞥见她进来,照例没说话,自顾自闭目养神。林微在一楼随意翻看了一会儿地理图志,估算着时间。
当时辰快到,听到老人起身,拄着拐杖慢悠悠走向后门的脚步声时,林微的心跳微微加速。她耐心等待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然后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迅速掠上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
二楼比一楼更为幽暗,书架排列更紧密,积尘似乎也更厚些。空气里弥漫着更陈旧的纸张和防蛀草药的气味。这里的书籍显然更少被人翻阅,许多书脊上的标签都已模糊不清。
时间紧迫!林微目光如电,快速扫视书架分类。这里存放的多是府中旧档、账目副本、族谱、一些冷僻的文集,以及……大量陈旧的地方志和行程录!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地方志!尤其是边境州府的!” 这里可能有她最需要的信息!
她迅速来到标注着“北境三镇”、“西陲风土”的几个书架前,指尖飞快地掠过那些纸张泛黄、甚至有些虫蛀痕迹的旧册。《安北都护府志》、《陇西郡历年考》、《云州杂录》……许多甚至是十几年前、几十年前的版本!
就是这些!
她迅速抽出一本最厚的《安北都护府志》(永昌二十年版,距今约四十年前),快速翻阅。书页脆而黄,需极其小心。她跳过山川地貌、民俗风情等常规记载,直接寻找关于“物产”、“贸易”、“边务”的章节。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楼下随时可能传来脚步声!
突然,几行略显模糊的墨字跳入她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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