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的冬天,湿冷刺骨,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战火的硝烟暂时散去,但城市依旧满目疮痍,残垣断壁间,幸存的人们在废墟中艰难地维持着生计,空气中总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焦糊和铁锈味。
J7300的“假期”,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了。他没有选择留在相对舒适的军方安置区,而是在距离“兰因坊”不远的一条破败小巷里,租下了一个几乎废弃的小阁楼。说是阁楼,其实就是个四面漏风、屋顶勉强不漏雨的狭小空间,里面除了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和一张歪腿的木桌,再无他物。
居住环境对于J7300来说毫无意义。他是为战场而生的杀戮机器,严寒、酷暑、肮脏、逼仄……这些物理层面的不适,在他的传感器里不过是需要调整的能量消耗参数罢了。他不需要睡眠,不需要温暖,只需要一个可以暂时停靠、进行基础维护的“机位”。这个小破屋,足够了。
每天,当初升的、没什么温度的冬日阳光刚刚爬上残缺的窗沿时,J7300高大而沉默的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兰因坊”那扇透着药香的木门外。他通常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或者靠在门廊的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守护雕像,与屋内暖黄色的灯光和弥漫的草药味格格不入。
起初,兰因坊里的伤员和学徒们对这个“铁疙瘩”还心存畏惧,但久而久之,发现他除了站在那里,并无任何威胁,也就渐渐习惯了。老板娘对此不置可否,偶尔忙不过来时,甚至会指使他去搬动一些沉重的药柜或者受伤的士兵。J7300会沉默地照做,动作精准而高效,从不多问一句。
而他每天出现的真正原因,很快便不言自明。
“大块头!你来啦!”
只要傻阳那欢快的声音响起,J7300那冰封般的神情似乎都会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傻阳会像只出笼的小鸟,从屋里蹦出来,手里往往还抓着没吃完的馒头或是某种晒干的草药,脸上洋溢着能驱散冬日阴霾的灿烂笑容。
而最让J7300的传感器不由自主锁定的,是傻阳纤细手腕上,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色彩鲜艳的小猪佩奇粉色手表。
那抹亮粉色,在灰暗的废墟背景下,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鲜活,仿佛是这个孩子简单快乐内心的外在象征。
然后,这一大一小、一机械一血肉、画风迥异的组合,便会消失在申城破败的街巷中。傻阳对这座城市废墟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好奇,他带着J7300去探索被炸毁一半的图书馆,在积满雨水的弹坑边看倒影,或者只是单纯地在荒废的街道上奔跑、嬉闹。J7300始终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沉默地履行着“陪伴”和“保护”的职责。他的传感器警惕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排除任何可能的危险——比如松动的残垣。
而那个粉色的小猪佩奇手表,总是在他眼前晃动,像一个小小的、跳动的信标,提醒着他守护的目标。
这种陪伴,对J7300来说是全新的“程序”。
没有战斗指令,没有效率评估,只有傻阳叽叽喳喳、有时逻辑不清的絮叨,和那双永远充满好奇和快乐的眼睛。以及手腕上那抹仿佛永远不会黯淡的亮粉色。
J7300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用简短的电子音回应一两个字。但傻阳似乎毫不在意,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关于今天认识了哪种新草药,关于老板娘又教了他什么,关于天空飞过的小鸟,关于他做的光怪陆离的梦……
有一天,傻阳看着J7300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高大身影,突然停下了脚步,歪着头,很认真地说:“大块头,我总觉得叫你J7300好别扭哦,像在叫机器。你看你,走路姿势硬邦邦的,动作也一板一眼的,好像……好像故事书里那种……僵尸哦!”
“僵尸”这个词,让J7300的处理器微微顿了一下。数据库里关于“僵尸”的定义是:僵直、无知觉、受驱使的类人死物。
“嗯,”他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算是回应。这个比喻,意外地……贴切?
傻阳却来了兴致,捡起一根小树枝,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两个字。他识字不多,写得也很吃力。
“喏!以后我就叫你‘僵尸’好不好?”傻阳指着地上的字,得意地说。他抬起手腕,粉色的小猪佩奇手表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
J7300的视觉传感器聚焦在地面上。他识别出那两个字是——“蒋 尸”。
小家伙应该忘记了“僵”字怎么写,错把“蒋”字写上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慵懒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傻小子,又写错别字。是‘僵尸’,不是‘蒋尸’。”
老板娘不知何时倚在了兰因坊的门框上,手里依旧拿着她那支烟斗,红唇边噙着一丝看戏的笑意。她走上前,用脚尖轻轻抹掉傻阳写错的字,然后接过树枝,在一旁工整地写下了“僵尸”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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