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踩在水泥路上的声音单调而沉闷。陈默走了三条街,才在便利店门口停下。
他买了一瓶冰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沾湿手心,凉意顺着掌纹往上爬。
路灯的光被茂密的梧桐叶切碎,洒了一地晃动的影子。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水流过喉咙,带走一点燥热。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沈清澜发来的消息。
“到家说一声。”
很短的五个字。陈默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了个“好”。
他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出租屋的窗户黑着,像一只空洞的眼睛。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生涩的咔嗒声。门开了,屋里涌出一股闷热的气息。
陈默没有开灯。他摸黑走到桌前,把包扔在椅子上。窗外对面楼的灯光透进来,勉强照亮桌面的轮廓。
他坐下,打开电脑。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刺得他眯了眯眼。
邮箱里又多了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是李贺的助理,张助理。
标题写着“TS条款沟通安排”。陈默点开,正文很简短,说明天下午两点,视频会议,讨论修改意见。
附件是一份标注版TS。他下载下来,快速浏览。
沈清澜标红的那些地方,大部分都被打了问号。投资方的回复写在批注里,语气客气,但寸步不让。
对赌营收目标旁边写着:“基于行业对标数据,此目标已属合理偏低。”
董事会否决权那条批注是:“为保障投资安全,此范围无法缩减。”
清算优先权的红字旁,多了一行小字:“标准条款,请理解。”
陈默一页页往下翻。越往后,批注越少,但每一条都透着不容商榷的意味。
他靠向椅背,后颈抵在冰凉的塑料靠枕上。天花板上有道裂缝,在昏暗的光线里若隐若现。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周明。
“专利沟通的会议号发你了。”周明的语音消息带着点杂音,“提前十分钟进,别迟到。审查员姓王,话不多,你讲重点就行。”
陈默回了个收到。他把会议号记在便签上,贴到屏幕边缘。
便签纸是黄色的,在蓝光里显得有些陈旧。
他关掉TS文件,打开专利答辩的材料夹。图表、数据、实验记录,密密麻麻铺满整个屏幕。
这些数字他太熟悉了。每一个峰值,每一个拐点,都对应着无数个调试的深夜。
但现在再看,它们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像一排排沉默的士兵,等待着一场未知的检阅。
陈默揉了揉眼睛。指尖能感觉到眼皮在轻微跳动,一下,又一下。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夜色沉沉,远处高架上的车流拉出一道道红色的光带。
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和潮湿。
他想起李贺电话里那句话。测验。处理麻烦的能力。
赵志刚现在在做什么?也许正对着什么人,用那种惯常的、推心置腹的语气,讲述一个前员工如何窃取技术,如何道德败坏。
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框上敲了敲。木质窗框有些掉漆,摸上去粗糙扎手。
他回到桌前,重新坐下。电脑进入休眠,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模糊的倒影。
那张脸在黑暗里看起来有些疲倦,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阴影。
但他坐得很直。背脊抵着椅背,肩胛骨微微收紧。
第二天早上,陈默比平时早半小时到公司。
吴浩还没来。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阳光从东面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 trapezoid。
陈默打开电脑,先检查了一遍专利材料。确认所有图表都导出成高清版本,讲稿的逻辑也梳理清楚。
九点整,沈清澜推门进来。她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
“材料准备好了?”她放下包,径直走向陈默的工位。
“嗯。”陈默把屏幕转向她。
沈清澜俯身看了几分钟。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页面一页页往下翻。偶尔停顿,眉头微蹙,但没说话。
看完后,她直起身。
“可以。”她说,“技术细节讲清楚就行。审查员关心的是创新性和可实施性,别绕弯子。”
陈默点头。他关掉文件,打开TS的批注版。
“下午的谈判,”沈清澜拉过椅子坐下,“重点攻两个点。对赌期限,还有技术决策的独立性。”
她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
“我查了最近半年类似阶段的TS样本。”她把笔记本推过来,“对赌期普遍是二十四到三十六个月。李贺给的十八个月,太短。”
陈默看着那些数据。柱状图,折线图,旁边标注着公司名称和融资轮次。
沈清澜的字很工整,笔画清晰,像印刷体。
“技术决策这块,”她继续说,“我建议你坚持。如果连用什么算法、怎么架构都要投资方点头,公司就别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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