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左右摆动。水痕刚抹去,新的雨点又砸上来。
陈默开得很慢。路灯的光晕在水洼里碎成一片片,又拼起来。
到家时,雨停了。楼道声控灯坏了,他摸黑上楼。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三圈才开。屋里黑着,暖气片嗡嗡响。
他按亮台灯。光晕是暖黄的,罩着小半张桌子。
手机屏幕亮着。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是张浩发的:“明早我买咖啡,给你带美式。”
另一条是李贺,晚上九点发的:“陈默,方便时回个电话。有事聊。”
陈默盯着第二条。李贺很少这个时间找他。
他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布料湿了一块,颜色深了些。
电话拨过去,响到第五声才接。
“还没睡?”李贺声音有点哑,背景音里有电视声。
“刚到家。”陈默说,“李总,您说。”
电话那头有打火机的声音。咔哒,很轻。
“TS草稿发你邮箱了。”李贺说,“我让法务先拟的,你看看。”
陈默手指收紧。手机壳边缘硌着虎口。
“这么快?”他问。
“不快不行。”李贺吐了口气,“你们现在这势头,再拖,估值就不是这个数了。”
电视声小了。可能是调了静音。
“条款我还没看。”陈默说。
“明天看。”李贺顿了顿,“估值我给的是八百万。投两百万,占百分之二十五。”
陈默没吭声。他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冷空气涌进来,带着雨腥味。
“低了吗?”李贺问。
“比我想的低。”陈默说。
“我知道。”李贺笑了一声,有点干,“但陈默,账上没钱了吧?滨江新城的标,你们得垫资。商业园区那个,也得先做样板。”
他说得对。陈默闭上眼睛。眼皮发烫。
“还有迅捷的事。”李贺声音沉下去,“张浩下午给我打电话了。他们找过你?”
“找过。”陈默说。
“那就更得快点拿钱。”李贺说,“有钱,腰杆才硬。没钱,人家一巴掌就能把你扇趴下。”
窗外有车驶过。轮胎压过积水,哗啦一声。
“TS里还有什么?”陈默问。
“董事会席位我要一个。”李贺说,“重大决策一票否决权。还有,三年内如果没做到五倍回报,我要求赎回。”
条款一条比一条硬。像钉子。
陈默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很平,但有点重。
“我明天看。”他说。
“好。”李贺语气松了点,“别嫌我狠。投资不是做慈善,我得对我的钱负责。”
电话挂了。忙音短促。
陈默打开电脑。邮箱图标上有个红色的“1”。
他点开。附件是PDF,十一页。
他下载,打开。光标在第一页顶端闪烁。
看了两页,他合上电脑。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的脸。
脸色发白。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冲了杯速溶咖啡。粉没化开,结成一团浮在面上。
他一口喝下去。烫,苦。
第二天早上,雨彻底停了。天是灰白的,像一块洗褪色的布。
陈默到公司时,张浩已经在啃三明治。生菜叶掉在键盘上,他捡起来塞回嘴里。
“李贺的邮件看了吗?”张浩问。
“看了。”陈默放下包。
“怎么样?”
“不怎么样。”
张浩咽下最后一口。他舔了舔手指,油光发亮。
“有多不怎么样?”
陈默打开电脑,把TS投影到白板上。光标在关键条款上移动。
“估值八百万。”他说。
张浩吹了声口哨。“咱们就值这么点?”
“李贺说,账上没钱,腰杆不硬。”陈默说。
苏晓推门进来。手里抱着笔记本,眼镜滑到鼻尖。
她看见白板,脚步停了停。
“这是……”她问。
“李贺的投资条款。”陈默说。
苏晓放下笔记本。她走到白板前,仰头看。脖子绷直,喉结动了动。
“董事会席位他要一个。”陈默光标下移,“重大决策一票否决权。”
张浩骂了句脏话。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还有这个。”陈默指向最后一行,“三年内没做到五倍回报,他要求赎回。”
办公室里静了。暖气片的水流声变得很响,咕噜咕噜。
“意思是,”苏晓轻声说,“三年后如果我们没值四千万,他有权把两百万拿回去?”
“不止拿回去。”陈默说,“按年化百分之十五的利息。”
张浩把三明治包装纸揉成一团。纸团砸进垃圾桶,没中,滚到地上。
“这他妈是投资还是高利贷?”他说。
陈默关掉投影。白板上的光斑慢慢暗下去。
“他说得对。”陈默说,“我们账上没钱了。滨江新城要垫资,商业园区要样板。迅捷还在旁边盯着。”
张浩搓了把脸。“那也不能签这种卖身契啊。”
“我没说签。”陈默说。
他坐回座位。椅子轮子滑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