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来得比预想的快。
周四下午五点,陈默坐在出租屋里。电脑屏幕亮着,文档摊开一半。他盯着右下角的时间,数字跳得很慢。
秒针每走一格,胃就缩紧一点。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楼下街道车流不息,尾灯连成红色的河。傍晚的风吹进来,带着隔壁炒菜的油烟味。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张浩发来消息:“临时加班,可能要晚半小时。抱歉。”
陈默盯着那行字。指尖在窗台上敲了敲,水泥台面冰凉粗糙。他回:“没事,我等你。”
消息发出去,像扔了块石头。
石头沉进水里,没声音。他退回屋里,重新坐下。电脑屏幕上的文档还开着,是关于“瞬瞳”架构的补充说明。
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系统界面自动浮出来。蓝光在右侧亮着,给出几条建议:建议保持松弛姿态,建议准备三个技术话题,建议观察对方微表情。
陈默扫了一眼,关掉。
他知道该怎么做。推演了七遍,台词都在脑子里。可知道和去做,隔着一堵墙。墙很高,影子拉得很长。
六点十分,他出门。
地铁里挤满了下班的人。陈默挤在角落,闻着汗味和香水混在一起的气味。车厢摇晃,他抓紧扶手,金属杆沾着别人的体温。
到站,上扶梯。
星巴克在商场一楼。玻璃墙透出暖黄的光,里面人影晃动。陈默推门进去,冷气扑面而来,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沙发陷下去,皮革表面有细小的裂纹。他放下背包,看了眼手机。六点四十,张浩还没到。
服务生走过来,问要点什么。
陈默要了杯美式。咖啡端上来,杯壁烫手。他握着杯子,热量透过纸壳传到掌心。窗外的天完全黑了,霓虹灯开始闪烁。
七点整。
玻璃门被推开,张浩走进来。他还是老样子,寸头,黑框眼镜,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双肩包。眼睛扫了一圈,看见陈默,快步走过来。
“抱歉抱歉。”张浩坐下,背包扔在旁边椅子上,“项目上线前测试,死活走不了。”
“理解。”陈默说。
张浩脱了外套,里面是件格子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他招手叫服务生,要了杯拿铁,多加一份浓缩。
等咖啡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
空气有点僵。张浩搓了搓手指,指节粗大,指甲剪得很短。他抬眼看了看陈默,又移开视线,盯着桌面的木纹。
“好久不见。”张浩终于开口。
“一年零三个月。”陈默说。
张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记这么清。”
“离职那天你帮我搬过箱子。”
服务生端来拿铁。张浩接过,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大口。咖啡沫沾在嘴唇上,他随手抹掉。
“听说你在创业?”张浩放下杯子。
“嗯,做视觉算法。”陈默说,“还是老本行。”
张浩点点头,手指在杯沿上划圈。“‘瞬瞳’是吧?沈总在内部提过一嘴,说架构很有意思。”
“你看过?”
“偷偷瞄了眼代码仓库。”张浩压低声音,“权限没关严,我溜进去看的。呆了十分钟,怕被发现,赶紧退了。”
陈默心脏跳快了一拍。
系统界面在视线边缘闪了一下,又熄灭。他端起美式,咖啡已经凉了,苦味更重。他咽下去,喉咙发紧。
“觉得怎么样?”
“漂亮。”张浩说,“比‘灵瞳’干净。冗余代码少,注释也写得好。就是推理优化那块,我有点疑问。”
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上面记了几行技术要点,字很小,密密麻麻。陈默凑过去看,鼻尖闻到张浩身上的味道,混合着咖啡和汗。
两人就着那几行字聊起来。
语速越来越快。张浩讲到兴奋处,手指在空中比划,像在敲虚拟键盘。陈默偶尔打断,追问细节。桌上的咖啡渐渐冷透。
聊了二十分钟,张浩停下来。
他往后靠进沙发,长长吐了口气。“爽。在公司没人聊这些,他们只关心进度,关心KPI。”
“你现在在哪儿?”
“一家做物联网的中厂。”张浩撇嘴,“天天写业务逻辑,代码像屎山。想重构,领导说没时间。想优化,产品说没必要。”
他说着,声音低下去。
眼睛盯着桌面,睫毛在灯下投出细小的阴影。陈默看着他,想起一年前的张浩。在公司技术分享会上,他站起来质疑某个架构设计,脸红脖子粗。
“我想找你帮忙。”陈默说。
张浩抬起头。眼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神。“帮忙?”
“兼职。”陈默说,“每周二十小时,远程。主要做‘瞬瞳’的分布式部署优化,还有算法加速。”
他顿了顿,补充:“按市场价结算。”
张浩没说话。
他端起拿铁,发现杯子空了,又放下。手指在桌上敲,敲得很轻,但有节奏。咚,咚,咚。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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