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日头,懒懒散散地爬过墙头,把院里的积雪晒得滋滋响。许娇莲正坐在炕沿上给悦悦梳辫子,桃木梳子是仲老二新刻的,梳齿打磨得光溜溜的,划过发丝时带着股淡淡的木香。悦悦的头发又密又软,她分了两股,慢慢编出麻花辫,末端系上张嫂送的粉绸子,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娘,咱啥时候去姥姥家拜年?”悦悦晃着脚丫,新做的虎头鞋在炕席上蹭出轻微的声响。她的小手里攥着块奶糖,是大年初一刘叔给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等你小舅公把驴车套好就去。”许娇莲捏了捏她的脸蛋,指尖沾了点发油——是前儿王婶送的桂花油,抹在头发上又香又亮。“去了姥姥家要懂规矩,不能抢表哥的糖吃,知道不?”
“知道啦!”悦悦挺起小胸脯,辫子上的粉绸子轻轻晃,“我还要给姥姥磕头,挣压岁钱!”
院门口传来“嘚嘚”的驴蹄声,许二爷的大嗓门跟着飘进来:“莲儿,车套好啦!再磨蹭太阳都晒屁股了!”
许娇莲赶紧给悦悦穿上红棉袄,拎起炕边的布包——里面是给姥姥做的棉鞋,还有仲老二刻的小木梳,是特意选的桃木,老人家说能辟邪。“爹,大哥,咱走了!”她扬声喊。
许老爹拄着拐杖从堂屋出来,身上裹着厚棉袄,手里拎着个纸包,是给亲家母的点心。“路上慢点,别让驴车颠着莲儿的腿。”他叮嘱许二爷,眼神里满是牵挂。
“放心吧叔!”许二爷拍着胸脯,黑布褂子外面套了件旧棉背心,肩膀上落了点白霜,“我赶车稳当着呢,比城里的洋车还平稳!”
仲老二牵着驴车在门口等着,灰布棉袄的领口系着条蓝围巾,是许娇莲织的,针脚不算太匀,却暖得很。见许娇莲出来,他赶紧接过布包,往车上铺了层厚棉絮:“上来吧,垫得厚,不硌得慌。”
驴车慢悠悠地往村外走,车轮碾过融雪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悦悦坐在许娇莲怀里,小手扒着车帮,看着路边的白杨树,枝桠上还挂着雪,像开了满树的梨花。“娘,你看那树!像小舅公刻的梅花!”
“是像。”许娇莲笑着点头,往她手里塞了块烤红薯——是仲老二早上在灶膛里煨的,外皮焦黑,里面却软乎乎的,甜得发黏。“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仲老二坐在车辕上赶车,时不时回头看她们一眼,见悦悦吃得满脸是糖,忍不住笑:“慢点吃,到了姥姥家有更好吃的。”他的鞭子轻轻落在驴背上,力道很轻,更像是在逗牲口玩。
路过张家庄时,碰见王婶回娘家,她坐在亲家的马车上,看见许娇莲,隔着老远就喊:“莲儿,给你姥姥带好啊!回来给我说说老太太身子骨咋样!”
“哎,知道了张嫂!”许娇莲笑着应,心里暖烘烘的。这镇子上的人就是这样,热乎得像一家人,谁家有啥事儿,不用招呼都能搭把手。
到了姥姥家,院门还没进,表哥就蹦了出来,穿着件蓝布棉袄,手里举着个小风车,看见悦悦就喊:“表妹!我给你留了糖!”
“表哥!”悦悦从驴车上跳下来,红棉袄像团小火苗,扑过去就跟表哥抱在一起,辫子上的粉绸子缠在了一起,惹得大伙直笑。
姥姥听见动静,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裹着件黑棉袄,看见许娇莲,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我的乖闺女,可算来了!”
“娘!”许娇莲赶紧下车,扶着姥姥的胳膊,鼻子也酸了,“您身子骨咋样?前儿听张嫂说您前阵子咳嗽,好了没?”
“早好啦!”姥姥拍着她的手,粗糙的掌心带着暖意,“见着你我啥病都没了!快进屋,炕都烧好了,暖得很!”
屋里果然暖融融的,炕上铺着新换的花毡,墙角堆着劈好的柴火,灶台上的锅里“咕嘟”响,飘出鸡汤的香味。舅妈系着围裙从灶间出来,看见她们,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可算来了!我炖了只老母鸡,给莲儿补补身子!”
悦悦早跟表哥跑到院里玩去了,两人举着风车追跑,笑声像银铃似的,红棉袄和蓝棉袄在雪地里晃,像两朵开得正艳的花。
许娇莲坐在炕沿上给姥姥捶背,看着老人家的白头发,心里有点发酸。“娘,这是给您做的棉鞋,软和,您试试合脚不?”她拿出布包里的鞋,鞋面上绣着朵小菊花,是特意选的浅黄,老人家说看着亮堂。
“合脚合脚!我闺女做的鞋,咋能不合脚!”姥姥试都没试就往脚上套,笑得合不拢嘴,“你二哥的手艺也越发好了,这木梳真光滑,比镇上买的还强。”
仲老二坐在炕梢,听着姥姥夸他,脸有点红,赶紧拿起烟袋给姥爷递过去:“叔,尝尝这个,是前儿李大爷给的,说是上好的烟叶。”
姥爷接过烟袋,眯着眼抽了口,烟圈在屋里慢慢飘:“老二是个实诚孩子,把莲儿交给你,我和你婶子都放心。”他看了眼许娇莲,眼神里满是欣慰,“你这腿好了,往后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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