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的集市像被打翻了的糖罐子,甜香、肉香、炭火香混在一起,顺着风飘出老远。许娇莲牵着悦悦的小手,走在人群里,棉鞋踩在融雪的泥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悦悦被肩上的糖葫芦晃得眼睛发亮,小嘴巴不停念叨:“要山楂的,要带芝麻的。”
“知道了,小馋猫。”许娇莲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目光却被旁边肉摊的吆喝声勾了过去。案板上摆着红白相间的五花肉,油光锃亮,摊主正挥着大刀“砰砰”地剁,溅起的油星落在蓝布围裙上,亮晶晶的。
“二哥,你看那肉咋样?”她回头问,仲老二正拎着个空篮子,不远不近地跟着,眼睛时不时往她这边瞟,像怕她被人群挤着。
仲老二几步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眉头皱了皱:“有点肥,咱买瘦点的,给爹熬粥喝。”他知道许老爹牙口不好,肥肉嚼不动。
“也行。”许娇莲点头,刚要往前走,就被许二爷拽住了胳膊。他手里举着两挂鞭炮,红得刺眼,嗓门比摊主还亮:“莲儿你看!这鞭炮响!过年放着,保准来年顺顺当当!”
“小爷,咱钱够吗?”许娇莲看着那鞭炮,心里有点犯嘀咕。刚才问了肉价,比预想的贵,再买鞭炮,怕是连糖果都买不起了。
“够!咋不够!”许二爷把鞭炮往篮子里一塞,拍着胸脯,“我昨儿给老王家修犁,他多给了五毛,够买这个了!”他转头冲肉摊喊,“老板,来二斤瘦肉,再要块五花肉!”
“哎!好嘞!”摊主手起刀落,“肥瘦相间的才香,炖着吃最得劲!”
许娇莲想拦,却被仲老二按住了手。他凑到她耳边,声音低低的:“让小爷买吧,他盼着过年呢。钱不够我这儿还有。”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点木头的清香,让她耳根悄悄红了。
称完肉,许二爷拎着油纸包,笑得合不拢嘴:“晚上就给你炖上,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他年轻时在煤窑帮厨,最会炖肉,只是后来忙,很少下厨了。
往前走走,是卖糖果的摊子,玻璃罐子里摆着水果糖、奶糖、酥糖,五颜六色的,看得悦悦直咽口水。“娘,要那个。”她指着水果糖,小手指在玻璃上划出印子。
“称二两水果糖。”许娇莲刚开口,就见仲老大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几毛零钱:“我来买,给孩子的。”他笑着把糖塞进悦悦兜里,“拿着,别让你娘看见了又说你。”
悦悦咯咯地笑,把糖紧紧攥在手里,像攥着宝贝。许娇莲看着仲老大补丁摞补丁的袖口,心里有点酸——大哥这辈子省吃俭用,对谁都大方,唯独对自己苛刻。
许老爹拄着拐杖,在旁边的杂货摊前停下,看着挂着的红灯笼出神。那灯笼是红绸子做的,上面绣着“福”字,风一吹就轻轻晃。“爹,买个灯笼吧?”许娇莲问,“挂在院里,亮堂。”
许老爹摇摇头:“不用,浪费钱。”他摸了摸灯笼的穗子,又放下,“当年你娘在时,咱就用红纸糊个纸灯笼,照样过年。”
“买一个!”仲老二突然开口,把灯笼摘下来递给摊主,“多少钱?”
“两毛。”
他付了钱,把灯笼往许老爹手里塞:“爹,拿着。今年莲儿好了,悦悦也长本事了,该挂个新灯笼。”
许老爹看着手里的灯笼,红绸子在阳光下泛着光,突然叹了口气,眼里却笑着:“你这孩子……”
一路走,一路买。许二爷在春联摊前挑了副“国泰民安”的,说字够大;仲老大买了捆艾草,说要挂在门上驱邪;许娇莲给悦悦买了个虎头帽,蓝布面,绣着金线,戴在头上正好护住耳朵。
走到集市尽头,有个卖年画的摊子,摊在地上的画里,胖娃娃抱着鲤鱼,媳妇骑着毛驴回娘家,看着就喜庆。悦悦指着胖娃娃,说要贴在炕头。
“买一张。”仲老二蹲下来,挑了张最大的,“贴在莲儿那屋,看着高兴。”
许娇莲看着他认真挑画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这人嘴笨,不会说好听的,可做的事总让人心里发甜。就像在南京时,他见她总盯着窗外的梧桐叶发呆,就偷偷捡了片最大的,压在她的枕头下;见她练康复疼得掉眼泪,就半夜起来给她揉腿,怕她睡不好。
“娘,爹在看你呢。”悦悦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声音像蚊子哼。
许娇莲一愣,抬头正好对上仲老二的目光。他手里举着年画,眼睛亮亮的,见她看过来,赶紧低下头,耳根红得像刚染过的布。
“走了走了,该回家炖肉了!”许二爷拎着大包小包,像头满载而归的老熊,“再晚灶膛里的火都灭了!”
往回走的路上,太阳渐渐往西斜,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许娇莲走在中间,左边是牵着悦悦的许老爹,右边是拎着年画的仲老二,许二爷和仲老大走在后面,说着来年做木活的打算。
“二哥,你看那云,像不像?”悦悦突然指着天上喊。
“像。”仲老二笑着说,“等来年收成好了,给你买个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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