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巷口的老槐树抽出新芽,沈星晚翻箱倒柜找出个积灰的木匣子。匣子是陆景琛生前用的,桐木做的,边角被摩挲得发亮,锁扣上刻着朵小小的梅花——那是他们定情时,他亲手刻的。
“太奶奶,这里面藏着什么呀?”小棠趴在桌边,鼻尖快碰到木匣,辫子上还别着刚摘的槐花。她刚从学校回来,书包上的卡通挂坠还在晃,像只振翅的蝴蝶。
沈星晚用铜钥匙捅开锁扣,“咔嗒”一声,仿佛打开了时光的闸门。里面铺着块靛蓝粗布,裹着些零碎物件:支磨秃的钢笔,半块用报纸包着的薄荷糖,张泛黄的电影票根,还有个掉了漆的铁皮饼干盒。
“这钢笔,是你太爷爷年轻时用的。”沈星晚拿起钢笔,笔杆上刻着行小字“景琛赠星晚”,字迹歪歪扭扭,是他刚学刻字时的手笔。“那时候他在报社当记者,跑遍全城找新闻,这支笔写过社论,也写过给我的情书——当然,情书字写得比社论还潦草。”
小棠接过钢笔,笔尖在纸上划了划,没出水,却划出串歪歪扭扭的糖葫芦。“像小虫子爬的!”她咯咯笑,忽然指着报纸包的薄荷糖,“这糖还能吃吗?”
“傻孩子,快三十年了。”沈星晚剥开报纸,糖纸已经脆得掉渣,露出深绿色的糖块,表面结着层白霜。“当年他采访完深夜回来,总带块这个,说含着提神。有次我生他气,他就揣着糖来赔罪,说‘星晚你闻,凉丝丝的,像不像你发脾气时瞪我的眼神’?”她指尖抚过糖块,仿佛还能摸到当年的温度。
铁皮饼干盒上印着只小熊,掉漆的地方露出银灰色的铁底。沈星晚打开盒盖,里面铺着块红绒布,放着枚铜制哨子,哨身上刻着“巡逻”二字。“你太爷爷后来去了联防队,这哨子是他的宝贝。有次巷里走水,他吹着哨子组织救火,嗓子都喊哑了,后来每次吹哨,巷里的狗都跟着叫——它们记着这声音呢。”
小棠拿起哨子放在嘴边,使劲一吹,“嘀——”的一声又尖又亮,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哇!真响!”她眼睛发亮,“太爷爷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得很。”沈星晚笑着点头,指腹摩挲着电影票根——是张黑白的,印着《庐山恋》的片名,座位号是13排7座。“这是我们第一次看电影,他攒了半个月工资买的票。散场时下大雨,他把衬衫脱下来罩在我头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还嘴硬说‘男人淋点雨没事’。”
正说着,承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相框:“妈,您看我找着啥了?”相框里是张老照片,陆景琛穿着的确良衬衫,沈星晚梳着麻花辫,两人站在老槐树下,身后是刚挂起的红灯笼。照片边角卷了毛边,却能看清陆景琛手里攥着支钢笔,沈星晚兜里鼓鼓的,显然藏着那半块薄荷糖。
“这张是你太爷爷退休那年拍的。”沈星晚用软布擦着相框,“他那天特意把哨子别在腰上,说‘你看,巡逻队的人还喊我陆叔呢’。”
小棠忽然指着饼干盒底:“太奶奶,这里有字!”盒底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星晚爱吃甜,下次多买奶糖。”字迹已经模糊,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沈星晚的眼眶忽然热了。她想起陆景琛走的前一天,还在念叨“街口新开的奶糖铺,明天去买”。那天他去巡逻,再也没回来——巷里的老槐树倒了,他为了救困在树下的孩子,被砸中了腿,送到医院时,手里还攥着张揉皱的奶糖铺收据。
“太爷爷是英雄。”小棠把哨子别在胸前,像戴着枚勋章。
“他是啊。”沈星晚把旧物一件件放回木匣,粗布重新裹好,锁扣“咔嗒”合上。阳光透过窗棂,在匣面上投下槐花的影子,像陆景琛当年刻的那朵梅花。
承承把照片摆在匣子旁,忽然说:“妈,下周学校搞‘老物件展览’,带这个去吧?”
沈星晚看着木匣,又看了看窗外抽芽的槐树,点了点头。有些东西会老,会旧,但藏在里面的光阴不会——那支钢笔写过的牵挂,那半块糖含过的清凉,那声哨子喊过的担当,还有那张电影票淋过的雨,都在时光里酿成了蜜,甜得能润透往后的日子。
小棠抱着木匣,忽然发现锁扣上的梅花,在阳光下像闪着光。她好像懂了,为什么太奶奶总说“旧物件会说话”——它们说的,都是藏在岁月里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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