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霓虹 第118章 灶膛里的火钳

灶房的角落立着一把老式火钳，铁柄被磨得发亮，钳口带着常年夹炭留下的黑痕，齿缝里还嵌着些没烧透的木炭渣。这是太爷爷年轻时打铁铺里的伙计打的，比沈星晚的岁数还大，如今却成了她烧火时离不开的老伙计。

“这火钳看着笨，用着却趁手。”沈星晚拿起火钳，往灶膛里添了块劈好的木柴，钳口“咔哒”一声咬稳柴火，动作熟练得像在摆弄手指。火光映在她布满皱纹的手上，把火钳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只张开翅膀的鸟儿。

小宝蹲在灶前，看着火钳在奶奶手里灵活地翻动，把乱窜的火星拨回炉膛，把没燃透的柴炭夹到风口。“奶奶，这火钳都锈成这样了，咋不换个新的？”

沈星晚把火钳靠在灶边，用布擦了擦钳口的炭灰，露出底下暗红的铁色：“新的哪有它懂事。你太爷爷在时，就用它夹着炭火给你爸烤红薯，火钳齿缝里的炭渣，都是当年烤焦的红薯皮结的痂。”

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揉皱的纸：“有次你爸偷着拿它去夹邻居家的枣子，被你太爷爷追着打，火钳扔在地上磕了个豁口——你看这儿。”她指着钳口一处不太明显的凹陷，“后来你太爷爷自己蹲在铁匠铺门口，叮叮当当敲了半宿，才把豁口补好，说‘老物件，修修还能用’。”

小宝伸手去够火钳，刚碰到铁柄就烫得缩回手。“好烫！”

“刚从灶膛里出来，能不烫？”沈星晚拿起火钳，往灶膛深处捅了捅，火星“噼啪”溅出来，落在炉灰里，“你太爷爷总说，火钳得‘养’，越用越听话。冬天烤火时，他用它夹着铜壶烧开水，壶底的黑垢蹭在钳口上，他也不擦，说‘这是火气，擦了就没劲儿了’。”

灶台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半碗清水，是用来给火钳降温的。沈星晚夹完柴火，总会把火钳浸进水里，“滋啦”一声，腾起一小股白烟，铁柄上的温度就降了下来。“这是你奶奶教我的，”她望着碗里泛起的涟漪，“她说火钳也怕疼，用完得给它‘喝点水’。”

碗沿的豁口是小宝小时候摔的。那天她学奶奶用火钳夹火，没拿稳，火钳砸在碗上，磕掉了一块瓷。她吓得直哭，奶奶却捡起火钳，摸着她的头说：“没事，碗豁了口，照样能盛水；火钳没摔坏，就还是好伙计。”

暮色漫进灶房时，沈星晚用火钳夹着最后一块木炭，放进灶膛的余烬里，轻轻拨了拨，让火星慢慢裹住炭块。“这样，明天早上还能引着火。”她解释道，像在对小宝说，又像在对火钳说。

火钳靠在灶边，铁柄上的水渍渐渐蒸发，留下淡淡的水痕。小宝看着它，忽然发现这把生锈的老火钳上，藏着好多故事：太爷爷补豁口时的锤子声，爸爸偷枣时的慌张，奶奶浸凉水时的温柔，还有自己摔碗时的哭声……

“奶奶，我也想学用火钳。”小宝忽然说。

沈星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把火钳递到她手里，握着她的手教她怎么用力：“夹柴火要稳，别让火星溅出来；碰到烫的，就浸浸凉水……就像过日子，得有轻有重，该护着的，就得好好护着。”

灶膛里的火星渐渐暗下去，火钳的影子却在墙上拉得很长，像个沉默的守护者，守着灶膛里的余温，也守着一屋子的烟火气。这把老火钳，没什么特别的样子，却把一家几代人的日子，都夹进了齿缝里，带着烟火的温度，沉甸甸的，丢不开，也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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