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铁架上挂着十几个鼓鼓囊囊的面袋,大多褪成了浅灰色,边角磨出了毛边,有的还打着补丁——补丁的颜色五花八门,红的、蓝的、碎花的,是用旧衣裳剪下来的布块缝上去的。最底下那个面袋破了个洞,用粗麻绳十字交叉捆着,里面露出半截发黄的麦麸,是去年磨面剩下的粗料。
“这些面袋啊,比你爸岁数都大。”沈星晚踩着小板凳,把最上面的面袋取下来,抖了抖灰尘,“你爷爷当年跑运输,每次从粮站领面粉,都把面袋仔细收好,说‘洗洗还能装东西’。后来攒多了,就用来装土豆、装红薯,秋收时还能当麻袋用。”
小宝踮着脚够了够,指尖碰到面袋粗糙的布料:“太奶奶,这布都硬邦邦的,磨得手疼,为啥不扔了换新袋子呀?”
沈星晚拍掉面袋上的土,眼神落在补丁上:“扔了可惜。你看这个蓝碎花补丁,是你太姥姥的围裙改的,她总说这花色看着就喜庆;那个红补丁,是你小姑小时候的肚兜,上面还绣着小老虎呢——当年她总尿床,肚兜换得勤,旧了就剪下来补面袋。”
她指着最破的那个面袋,洞眼大得能塞进拳头:“这个是你爸小时候撕的。那年他跟你太爷爷赌气,抱着面袋打滚,愣是磨出个洞,被你太爷爷追着打了半条街。后来你太爷爷用麻线把洞缝上,说‘男孩子皮实,面袋也得皮实’,结果这袋子反倒最结实,装了十年红薯都没再破。”
灶房的窗棂透进阳光,照在面袋上,能看见布料里嵌着的细沙和麦壳——那是常年装粮食留下的痕迹。小宝摸着一个带着小老虎补丁的面袋,忽然发现上面用毛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三月收麦面五十斤”“冬储红薯二十斤”,墨迹已经发黑,是用毛笔蘸着锅底灰写的。
“这是你太爷爷记的账。”沈星晚笑着说,“那时候家里穷,每口吃的都得精打细算,他怕忘了库存,就往面袋上记。你看这笔迹,是不是跟你爸小时候写的字很像?”
小宝仔细对比了一下爸爸的字迹,还真有几分像。她忽然注意到,有个面袋的补丁上绣着半朵桃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没完成的活儿。
“这个是我绣的。”沈星晚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半朵桃花,眼里泛起温柔的光,“那年你太爷爷生病,我想着绣完桃花给他讨个喜,结果他没等我绣完就……”她顿了顿,把面袋挂回铁架,“后来每次看到这半朵花,就想起他总说‘桃花开了,麦香就不远了’。”
风从灶房的缝隙钻进来,吹动面袋轻轻摇晃,发出“簌簌”的声响,像谁在低声数着囤里的粮食。小宝看着那些挂在铁架上的面袋,忽然觉得它们像一串沉甸甸的日子,装着麦香、补丁和没绣完的桃花,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出温暖的纹路。
“等收了新麦,咱还用这些袋子装面粉。”沈星晚拍了拍小宝的头,“它们装过的不只是粮食,还有咱一家人的日子呢,扔了,心就空了。”
铁架上的面袋还在轻轻晃,最底下那个破洞的面袋里,麦麸顺着麻绳的缝隙漏出来,落在地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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