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霓虹 第102章 墙根下的薄荷与旧瓷碗

墙根的阴影里藏着丛薄荷，叶片被晒得发蔫，却仍梗着绿茎不肯趴下。沈星晚蹲下来摘了片叶子，揉碎在掌心搓了搓，凉丝丝的气混着土腥味漫开来——这是陆景琛生前种的，说“夏天摸鱼回来，摘片揉在太阳穴，能醒神”。

她指尖划过薄荷茎上的绒毛，忽然摸到块凸起的砖。砖缝里塞着个旧瓷碗，青花缠枝纹磨得快要看不见，碗沿缺了个三角口，是当年陆景琛摔的。那天他从河里捞上条二斤重的草鱼，举着往家跑，脚底下一滑，碗脱手磕在石阶上，鱼却死死抱在怀里，溅了满身泥。

“太奶奶，这碗里有啥？”小棠扒着墙根探头，辫子梢扫过沈星晚的手背，痒得她缩了缩手。

沈星晚抠出瓷碗时，指尖沾了层潮乎乎的土。碗底沉着些褐色的碎粒，混着几根干枯的薄荷梗。“是你太爷爷藏的鱼食。”她用指甲挑出点碎粒，放在阳光下看，“那年他总爱往河里撒食，说‘先喂熟了鱼，秋天才能钓着大的’。”

小棠的指甲刮过碗沿的缺口，忽然笑出声：“太爷爷摔碗的时候，鱼是不是蹦到泥里了？”

“可不是嘛。”沈星晚拍掉碗上的土，眼底浮着笑，“他手忙脚乱抓鱼，结果踩了自己扔的鱼食袋，摔了个屁股墩。鱼在泥里扑腾，他也在泥里扑腾，最后举着条泥乎乎的鱼冲进院，喊‘星晚你看，今晚炖鱼汤’，活像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老鳖。”

薄荷丛深处还藏着个玻璃罐，罐口用橡胶塞堵着，是陆景琛装酒的。沈星晚拧了半天才打开，一股带着霉味的酒香涌出来，呛得小棠直皱眉。“这是他泡的薄荷酒，说‘蚊子咬了抹点，比花露水管用’。”她倒出点在手心搓开，凉味里裹着点烈气，“去年你爸被蚊子叮得满腿包，我给他抹了点，第二天就消了。”

墙根的砖缝里还卡着把旧竹制鱼漂，竹皮已经泛黑，漂尾的红漆掉得只剩个淡印。“太爷爷总说这鱼漂‘通灵’，”沈星晚把鱼漂抽出来，竹骨轻得像片羽毛，“有次钓着条三斤重的鲤鱼，鱼漂沉下去三次他都没提竿，说‘这鱼在跟我逗着玩呢’。结果那鱼自己蹦上岸，尾巴抽得他手背通红，他倒笑得比谁都欢。”

小棠把鱼瓢插进薄荷丛，忽然发现砖缝里塞着张泛黄的纸。抽出来一看，是陆景琛写的字，歪歪扭扭的：“星晚，今日钓着条小鱼，放了。等钓着大的，给你做鱼丸。”纸边粘着点干泥，像当年被他随手塞进砖缝时蹭上的。

“他总这样，”沈星晚用袖口擦了擦纸上的泥，字迹洇开了点，却更清楚了，“钓着小鱼必定放回去，说‘让它再长长大’。其实啊，是怕我嫌鱼小，剃不出多少肉。”她把纸折成小方块，塞进瓷碗里，“等下埋回薄荷根下，让它跟着薄荷一起长。”

日头偏西时，沈星晚往瓷碗里装了新摘的薄荷，又撒了把今年的新米——陆景琛以前总说“鱼食得混点新米，鱼才肯长”。小棠蹲在旁边看，忽然发现墙根的阴影里，薄荷叶片上的水珠正顺着茎往下淌，滴在瓷碗里，像谁在悄悄落泪。

“太奶奶，太爷爷是不是躲在薄荷丛里看我们呢？”小棠忽然抬头问，眼里闪着光。

沈星晚摸了摸她的头，指尖掠过薄荷叶，凉丝丝的气沾在指腹上：“是啊，他在呢。”风穿过墙根，薄荷丛沙沙响，像有人在笑，“你听，他在说‘小馋猫，等秋天钓了大鱼，给你做鱼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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