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州窑区,下午两点,太阳像一口烧红的锅盖倒扣在头顶。
窑顶瓦片被晒得噼啪作响,空气里混着柴火的焦苦、潮湿的陶土和海风带来的盐腥。
窑口外,十几个师傅光着膀子,汗水顺着脊背滑进裤腰,铁锹翻动泥浆的声音像心跳,沉闷又执拗。
鞠婧祎蹲在泥台边,手指沾满红土,指甲缝里黑得发亮。她今天没化妆,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兽。
面前是一只刚脱坯的陶盏,盏身刻着狼兵的战纹——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卡通版,而是蒙山教官用指甲划出的粗粝线条,像刀砍在岩石上。
泥胚还湿着,触手冰凉,她指尖一抖,留下一道浅浅的指印。
“再薄半毫米,烧出来会透。”刘玉兰蹲在她旁边,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是坭兴陶国家级传承人,五十出头,皮肤晒得像窑壁一样暗,手掌布满裂纹,裂纹里嵌着几十年的泥火印记,“薄了透光,厚了压手。你要的不是摆件,是狼兵的盔。”
鞠婧祎点头,舌尖抵着上颚,深吸一口气,手指重新按上泥胚。她的动作很慢,像在拆炸弹。窑口的风突然大了,吹得她眼眶发酸。
她想起昨晚俊熙的语音——“婧祎,坭兴陶是你的初心,别让它输给算法。”她没回话,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语音发出去后,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窑区外,临时搭建的直播间里,NHK的摄影机已经就位。
藤原美咲穿一身烟灰色西装,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手腕上那只低调的百达翡丽。她站在监视器前,目光扫过弹幕:【这泥也太丑了吧?】
【甜妹玩泥,滤镜开满!】
【陶盏卖998?抢钱啊?】
她抬手,示意导播切画面。
镜头推向窑口,鞠婧祎正把陶盏放进窑车,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卖萌,没有wink。
弹幕安静了两秒,紧接着刷屏:【这手速,泥点都没溅出来?】
【突然觉得998不贵了……】
金泰妍在后台盯着数据,KakaoPay的实时订单曲线像心电图一样狂跳。她戴着蓝牙耳机,声音压得很低:“再加一万套上线,库存别断。别让天猫国际那边抢了风头。”
南宁,狼兵文化城顶楼。
李俊熙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青秀山。
手机屏幕上是钦州的实时数据:订单突破五万,库存告急。
他没说话,只是给鞠婧祎发了一条语音:“婧祎,盏卖完了就歇会儿,别硬撑。”
语音发出三秒,鞠婧祎回了张照片——她蹲在窑口,脸上沾着泥点,冲镜头比了个V,背景是冷却架上整齐排列的陶盏,像一排沉默的狼兵。
照片底下,她加了一句语音,声音沙哑却带着笑:“会长,窑火不熄,狼兵不退。”
李俊熙听着,嘴角勾了勾。他没回话,只是打开电脑,调出天猫国际的后台数据。
坭兴陶狼兵盏的搜索热度已经冲到类目第一,转化率12.8%,远超预期。
他点开“运营笔记”,敲下一行字:“阶段一:限量饥饿营销,001-1000号手工编号,附刘玉兰亲笔证书。
阶段二:天猫国际 NHK联名直播,鞠婧祎 刘玉兰双人带货,讲坭兴陶400年窑火史。
阶段三:狼兵IP联名款,战纹随机掉落,收集7款可换蒙山教官 鞠婧祎 刘玉兰签名T恤。
阶段四:进军东京银座,线下快闪店,住友财阀包场。”
他敲完,回车,屏幕跳出提示:预计GMV突破2亿。
窑内温度升到1230℃,火焰舔舐着陶盏的边缘。
鞠婧祎站在观察孔前,瞳孔映着橘红色的火光。她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刘玉兰递给她一瓶冰镇的钦州海盐汽水,瓶身凝着水珠。“喝一口,窑里热,别中暑。”
鞠婧祎接过来,没喝,只是把瓶身贴在额头,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刘师傅,您当年烧第一窑的时候,也怕吗?”
刘玉兰愣了一下,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怕。怕裂,怕炸,怕一窑子心血喂了火神。但怕也没用,窑门一关,就得信泥,信火,信自己。”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鞠婧祎沾满泥的手上,“你呢?怕不怕?”
鞠婧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已经磨出水泡。她轻声说:“怕。怕窑裂,怕卖不出去,怕……辜负了您,也辜负了会长。”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但更怕停下来。”
刘玉兰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掌心粗糙,像一块老窑砖。
三个小时后,窑门开启,白烟滚滚。
师傅们戴着石棉手套,一盏盏陶盏被取出,放在冷却架上。
狼兵战纹在高温下泛出铁锈红的金属光泽,像刚从战场上摘下的头盔。
鞠婧祎戴上手套,捧起第一盏,盏口薄如蝉翼,透光时能看见战纹的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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