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酷烈。
慈宁宫内,虽已是黄昏,暑热却并未消散多少,反而越发憋闷。
林姝玥坐在窗边,身上穿着深蓝色宫装,乌黑的秀发简单地绾成一个髻,只簪了一根素银珍珠簪子,额前厚厚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
她手里拿着一方素白锦缎,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绣花针,正专注地在上面勾勒。
锦缎上,几个小宫女在花丛间扑蝶嬉戏的图案已初见雏形,线条流畅,神态灵动。
刺绣作画都是她为数不多的慰藉,只有在专注于这些,她才能暂时忘却周遭的压抑。
“太后,冰……冰又没送来。”
云岫端着茶水进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愤懑和无奈:“内务府那帮子踩低捧高的,分明是又忘了咱们慈宁宫!”
林姝玥拈针的手指微微一顿,长长的睫毛在刘海下颤了颤,却没有抬头,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忘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这个太后,本就是先帝重病为了冲喜才入宫的,她入宫不过数月,连先帝的面都没见上几回,就成了寡妇。
新帝登基,尊她为太后。
“奴婢这就去要!”云岫看着自家主子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气。
在她眼里,太后娘娘性子是怯懦了些,可心地纯善,模样……虽然总被那厚重的刘海和低垂的姿态遮掩,但偶尔惊鸿一瞥,那精致的下颌,白皙的肌肤,还有那清甜软糯的嗓音,都让云岫觉得,娘娘合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而非如今这般,年纪轻轻守寡,连份例内的冰块都要被克扣。
“算了,”林姝玥终于抬起头,眸子里盛满了回避,“天快黑了,何必再去生事。”
她实在是怕了与人打交道。
无论是宫人审视的目光,还是妃嫔们隐含怜悯或轻视的眼神,都让她如坐针毡。
她放下绣绷,轻声道:“御花园池塘边……或许凉快些,我们去走走罢。”
云岫一愣,随即欣喜点头。
娘娘肯主动出门走走,已是难得。
主仆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慈宁宫,沿着宫墙的阴影,往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的池塘边,果然比宫里清凉不少。
晚风带着水汽拂面,稍稍缓解了林姝玥心头的燥意。
她让云岫在不远处等着,自己则走到一株垂柳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
忽然,一阵娇俏的女声随风传来。
“……皇上,臣女自幼便仰慕天家威仪,尤其是皇上您这般英明神武的君主。若能常伴君侧,便是为奴为婢,臣女也心甘情愿。”
这声音……林姝玥身体微微一僵。
即使隔了数年,她依然能认出,这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林姝瑶。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将自己更深地藏匿在柳树的阴影里,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凉亭里,身着明黄常服的年轻皇帝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间是难测的深邃。
他面前,正站着一位穿着鹅黄色绫罗裙裳的少女,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飞仙髻,珠翠环绕,容颜明媚,顾盼间神采飞扬,正是林姝瑶。
林姝玥的心跳漏了一拍。
妹妹她……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林家已经出了一位太后,再送女入宫,虽非绝无可能,但也难免惹人非议。
可转念一想,父亲如今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大将军,皇上登基他也出了大力,若皇上首肯,这点非议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自己这个早已被家族遗忘的嫡长女,此刻却成了妹妹的障碍了。
皇帝没有立即回应林姝瑶的话,只是眸光深沉地看着她,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离凉亭很近的云岫,因听得那番大胆的表白,心中震惊,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颗石子,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谁?!”林姝瑶被这声响惊扰,满心的期待化为羞恼,立刻厉声喝道。
云岫吓得脸色发白,颤颤巍巍地从假山后走出来,扑通一声跪着。
“奴婢……奴婢是不小心的,奴婢是……”
“管你是去做什么!”林姝瑶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娇蛮,“偷听主子讲话,就是没规矩!皇上您看,”
她转向皇帝,瞬间又换上了一副撒娇的口吻,“这宫里的规矩还是太松泛了些,贤妃姐姐毕竟是庶女出身,不像我们这等嫡女,自幼便要学习管家理事呢。”
皇帝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哦?那你打算怎么管?”
林姝瑶心中一喜,以为皇帝是在考验她。
她立刻端出一副主子的架势,对跪在地上的云岫道:“偷听主子讲话,还想找借口狡辩?就跪在这里,跪足三个时辰,好好长长记性!”
三个时辰!云岫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这御花园的石子路坚硬无比,跪上三个时辰,这双腿岂不是要废了?
到时候她还怎么伺候娘娘?
她哭着磕头求饶:“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饶了奴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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