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瓷杯在皇后脚边裂开,温热的茶水夹杂着茶叶,泼溅了她裙摆鞋袜一片狼藉。
虽然她和官家之间一直是相敬如宾,但她内心深处是明白,两人之间是有一种超越男女情爱、关乎江山社稷的默契存在的。
她一直觉得,官家只是更喜欢柔顺或张扬的女子,觉得她太过聪明、强硬,隐隐有他养母刘娥太后的影子,所以才对她若即若离,但心底里,一定是欣赏她、认可她,甚至带着依赖的。
可此刻!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帝王,心中充满了失望和难以置信。
赵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额上青筋暴露。
而许兰苕听见官家的话,那张原本娇俏的脸蛋瞬间煞白如纸,连装柔弱可怜的力气都没有了,软倒在地,绝望的颤抖。
张茂则见状,心中焦急万分,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为皇后分辨:“官家息怒!官家息怒啊!娘娘她……她确实是不知内情!完全是被许兰苕这毒妇巧言令色所蒙蔽!娘娘一心为宫闱和睦,想着补缺用人,绝无他意!求官家明鉴,万莫因此气伤了龙体!”
赵祯看着张茂则这言辞恳切维护皇后的样子,眼神越发幽深冰冷。
他早知道张茂则对皇后存着些不便言明的心思,可不过一内侍,平日里的维护他也只当看不见,可没想到,在此刻自己如此盛怒的情况下,张茂则选择的还是站在皇后那边。
这让他心中那股无名火,烧得更加旺盛。
就在这时,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曼娘温柔似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满满的担忧:“六哥,别生气了,为了这等事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您看看,元佑都被吓到了。”
她说着,目光示意了一下被奶娘抱着的四皇子。
赵祯看向她,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反手握住她抚在自己后背的手,轻轻拍了拍,牵着她坐回摇椅上,语气十分温和:“放心,朕不气了。你好好坐着,怀着身子呢,莫要动了胎气。来,吃点新进贡的蜜瓜,甜得很。”
这一幕,落在皇后眼中,更是刺目!
她看着朱曼娘那张除了颜色娇媚,一无是处的脸,看着对方那副只会装柔弱、靠讨好男人上位的做派。
如今竟然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昵地称呼官家为‘六哥’,毫无规矩体统!
而官家竟也如此受用!
她情绪有些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官家!臣妾不知一个小宫女,怎么能害了公主?莫不是有人如同当年的张妼晗一般,为了独享圣宠,故意挑拨离间,排除异己吧!”
她这是说曼娘搬弄是非、构陷他人!
赵祯没想到她到了这个地步,不仅不认错反省,竟然还敢反过来指责曼娘!
他脸色瞬间黑得能滴出墨来,之前还会觉得她识大体、有太后的风范,此刻看来,全是错觉!
不过是个固执己见,自私自利的俗人!
他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只是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张茂则冷笑道:“茂则,看来你的娘娘还没搞清楚状况。你来告诉她,告诉你的好娘娘,这个她一心举荐的‘才貌出众’的许兰苕,究竟对朕的公主们,做了些什么好事!”
张茂则心中叫苦不迭。
他没想到皇后不但不趁机请罪,反而将火引到了朱娘子身上,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他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面向皇后,将方才对官家禀报的,关于许兰苕如何与杨怀敏合谋,利用构树花粉害死两位公主,又如何嫁祸诱导张妼晗的真相,又重复了一遍。
皇后听着张茂则的叙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指紧紧掐住了掌心。
她本是一片好心,谁知这后宫之中的水如此之深,人心如此歹毒!
官家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所有怒火发泄在她身上,让她更是感觉冤枉和委屈。
待张茂则说完,她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解释道:“官家!臣妾并非有意!臣妾确实是被她蒙蔽,不知内情啊!”
朱曼娘跟着柔声劝解道:“官家,皇后娘娘说的在理呢。她确实是不知情呀。都怪您,把张大人调教得能力太过出众,这案子查得又快又准,咱们都还没来得及告诉皇后娘娘呢,这才让娘娘一时不察,受了小人蒙蔽。您就莫要再生气了,气大伤身。”
这不是在明褒暗贬,直指皇后掌管后宫无能,消息闭塞,连身边宫女是杀人凶手都不知道,连一个内侍都不如吗?
张茂则猛地抬头看向朱曼娘,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故意的痕迹,可对方语气温婉,满脸诚恳,看不出任何刻意。
难道……是他想多了?
可无论如何,这话的效果已然达成。
张茂则更加后悔,还是他的错,应该查出来之后,先和娘娘通个气的。
赵祯顺着朱曼娘的话一想,更是怒不可遏,指着曹皇后:“你不知情?好一个不知情!之前玥儿去世,你查了吗?瑶瑶去世,你查了吗?张妼晗后来行为那般失常,屡次针对徽柔,甚至闯宫行凶,疑点重重,你深入查了吗?!曼娘早就提醒过你其中或有蹊跷,劝你去查,你非但不听,还嫌她多事!如今,一个内侍,他都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人证物证俱在!你一个堂堂皇后,执掌凤印,统率六宫,竟然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你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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