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刚刚回到宫中时,内侍连滚带爬地前来禀报。
张妼晗要生产了。
赵祯精神猛地一振!
这莫非就是签文应验之兆?
在他刚刚上香归来之时,便有宫妃临盆,且是平日里他颇有几分喜爱的张妼晗。
这次定是个皇子!
正好应了慈云庵那‘子孙繁盛’的签文。
定是上天对他虔诚的回应!
他立刻摆驾,赶往张妼晗所居的翔鸾阁。
心中满是即将再次为人父的激动。
尤其是可能再得麟儿。
可刚刚赶到殿外,等候的宫女内侍便跪倒一片,产婆战战兢兢地出来禀报:“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张娘子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公主……
赵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一时有些眩晕。
不是皇子……
是个公主。
那签文……难道只是巧合?
还是说,他的诚心依旧不足以打动上天?
公主,公主也好。
他强压下翻涌的苦涩,快步走进内殿。
殿内还弥漫着血腥与药草混合的气息。
张妼晗虚弱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见到他进来,眼睛瞬间亮起,微弱地唤了一声“官家”。
赵祯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的失望又被心疼取代。
她年纪这样小,自入宫起便满心满眼都是他,性子虽娇纵了些,待他却是一片赤诚的纯粹。
他走到榻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温言安抚了几句,又亲自看了看嬷嬷抱过来的小女儿。
待到他回宫福宁殿后,太医觑着赵祯的脸色,上前几步,面色凝重。
“张娘子此次生产伤了根本,胞宫受损严重,日后……恐难再孕育子嗣。”
“且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长期精心调养,一年半载之内,绝不宜再行房事,以免雪上加霜。”
赵祯心中更是沉郁。
他叮嘱太医,务必用最好的药材,不惜一切代价,要好生调养她的身体。
这日,赵祯念在朱才人抚育三皇子辛苦,正想下旨晋封,以示皇恩。
可旨意尚在中书拟草,还未来得及发出,福宁殿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内侍带着哭腔的禀报。
三皇子因风寒,药石无效,夭折了!
虽然皇子公主时有早殇,但每一次失去,都如同在赵祯心口剜下一块肉。
他抱着那冰冷的小小身躯,悲恸难以自抑。
他甚至来不及从这丧子之痛中稍稍喘过气,仅仅相隔不久,后宫再次传来噩耗。
七公主,也早夭了。
丧子之痛叠加,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国本飘摇,子嗣艰难,日夜难安。
赵祯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独自坐在福宁殿的书房里,没有点灯,任由夜色将自己包裹。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亮他的眼前。
天意……这就是天意吗?
他勤勉政事,自问对得起江山社稷,为何上天要如此残忍,连连夺走他的儿女?
那慈云庵的签文,此刻回想起来,字字句句都像是最锋利的针一般,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官家,张茂则求见。”殿外,内侍小心翼翼的通传。
赵祯缓缓坐直身体,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进来吧。”
灯烛被点燃,张茂则悄步走入,垂首恭敬地站在御案一侧。
“何事?”赵祯揉了揉眉心,问道。
张茂则斟酌着语句:“官家,清风楼老板娘的义子元生,近来往来奔走,欲凑足本金,承下矾楼的酒税。”
他稍稍停顿,见官家面无表情,只是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一下,才继续道,“此人……官家也许还有些印象,少年时便使计揭发其舅母通奸、贪官贪墨自家财产,后来从军,是刘平黄德和案中,帮刘公子平冤的首功。”
赵祯垂着眼眸,目光落在虚空处,对于这个人,他确有印象。
张茂则顿了顿,语气变得更谨慎:“还有一事,臣一直未敢禀明官家。”
赵祯听到这里,终于抬起了眼。
张茂则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恳切地看着赵祯:“臣并非是故意隐瞒,元生他姓梁,是当年梁家的孩子。”
见官家站起身,张茂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有罪!臣得知此事虽早,却却不知如何开口,臣知官家一直藏着当年两家出殡时的纸钱,对梁家……”
“梁元生的身世,”赵祯打断了他,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慢慢踱步到张茂则面前:“早在他被发配从军时,朕便知道了。”
“你的这点心意,不想朕为难,朕是明白的。”
官家仁慈。
张茂则眼眶骤然一热,喉头哽咽,重新低下头去。
赵祯没有再看他。
他踱步到殿宇中央,负手而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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