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的偷营小队是亥时末动的身。领头的是镶黄旗巴图鲁额尔克,此人惯于夜战,曾带着五十人摸进明军辎重营,烧了二十车火药全身而退。这次皇太极给了他三百精锐,只交代一句:“烧了南门粮道,乱其军心,天亮前回来,本汗在大营里等你喝庆功酒。”
额尔克把人马拆成三股:前股五十人,都穿了明军号服,腰里别着浸透油的麻杆,手里攥着短柄斧,负责砍开南门的鹿角障;中股两百人,分扛着十二具小型云梯,背囊里装着硫磺火折子,目标是粮道旁的草垛和囤粮的木仓;后股五十人,骑马持弓,守在三里外的土坡上,一旦前中股得手,便射火箭为号,同时截杀逃出来的明军。
他算得周密,却没算到袁崇焕早就在南门布了“三重杀局”。
第一重是“鬼绊索”。明军白天在南门瓮城外的荒草里,埋了二十几道浸过桐油的麻绳,绳上系着铜铃,铃下坠着三寸长的铁刺——这刺不伤人,专扎马蹄。额尔克的前股刚摸到离鹿角障三十步远,走在最前的两个兵卒忽然“哎哟”一声栽倒,马蹄踩中麻绳的瞬间,铜铃“叮铃铃”响得刺耳!
“不好!有埋伏!”额尔克低喝一声,正要下令后撤,暗处忽然窜出数十条黑影——竟是袁崇焕安排的“死士哨探”,个个光着脚,手里握的不是刀,是削尖了的枣木杆,杆头裹着棉布,蘸了能粘住马蹄的沥青。他们不冲不杀,只往马腿上捅,沥青粘住马蹄,战马受惊乱蹦,瞬间把后金军的阵型踏得稀烂。
额尔克见状,索性横下心,挥斧砍断身前的麻绳,吼道:“冲!砍开鹿角障,烧粮要紧!”
前股硬冲,总算砍开了一道缺口,可刚要往里闯,第二重杀局“火鸦阵”便落了下来。城楼上忽然抛下数百个裹着硫磺的草团,草团落地即燃,窜起半人高的火苗,火里还夹着哨箭——这哨箭不是射人,是射向草团旁的火油桶。“轰!轰!”几声炸响,火油桶炸开,油星子溅到哪里,哪里就燃起大火,瞬间把前股和中股的后金军困在火圈里。
“射箭!快射箭!”额尔克的后股在土坡上急了,照着火圈里的明军放箭,可箭刚飞出去,就被第三重杀局“倒悬弩”挡了回去——袁崇焕早让人在土坡对面的杨树上,绑了数十张背向的弩机,弩箭上都缠着火绳,后金军的箭一升空,明军便拉响弩机,火弩直射马群,后股的战马受惊,驮着兵卒往火圈里冲,反倒把自己人撞得人仰马翻。
额尔克被火烤得满脸通红,手里的斧头砍倒两个明军,却发现粮道旁的草垛根本不是真的——草垛里塞的全是干草,草下埋的是空木箱,真正的粮道早改去了北门。他这才惊觉上当,转身要逃,却见火光里冲来一队明兵,为首的正是祖大寿,手里的长枪直指着他:“巴图鲁?今日让你尝尝宁远的枪!”
祖大寿的人马不跟后金军缠斗,只围着火圈砍马腿——马一倒,后金军没了坐骑,在火里跑不快,要么被烧死,要么被明军按在地上活捉。额尔克拼死砍杀,胳膊被火燎得脱了皮,刚冲出火圈,就被一根枣木杆绊倒,身后两个明军扑上来,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胳膊反剪过去。
“放开我!我是镶黄旗巴图鲁!”额尔克嘶吼着,却被明军往嘴里塞了块破布。远处土坡上,后股的五十人早已逃得没影,只留下几匹烧焦的战马,在火里发出凄厉的嘶鸣。
城楼上,袁崇焕看着火圈里渐渐熄灭的火光,对身边的周文郁道:“这额尔克,倒是条硬汉子,留着他,往后或许有用。”
周文郁点头,刚要派人去提额尔克,却见北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不是逃兵,是祖大寿派去的斥候,正往这边急奔,嘴里喊着:“督师!皇太极动了!他见南门火起,以为咱们主力在南门,正带着五千骑兵,往北门粮道去了!”
袁崇焕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伸手拍了拍城垛:“好啊,他果然来了。周参将,传令下去,按原计划,北门的‘瓮中捉鳖’,该开场了。”
斥候的话音刚落,北门方向的夜空里,忽然滚来一阵极轻的震动——不是风声,是马蹄踏在冻土上的闷响,初时像远处的雷,隔着三里地的荒草,隐约只有一丝震颤;转瞬便烈了,成了密集的鼓点,“咚咚、咚咚”,顺着官道往宁远卫的城墙撞来,连城楼的砖石都跟着微微发麻。
袁崇焕提了提玄色披风的下摆,快步登上北门城楼。残夜的微光像一层薄霜,覆在城垛和墙砖上,他扶着冰凉的城垛往下望——只见官道尽头的黑暗里,涌出一片黑压压的潮水,那是后金骑兵的剪影,数千匹马的鬃毛在风中翻飞,汇成一条移动的黑色巨蟒;最前头的那面黄龙旗,旗面绣着五爪金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龙鳞仿佛都要挣脱布料,直扑北门而来。
“五千精锐,皇太极倒真是舍得。”袁崇焕低声自语,眼底却无半分惊色——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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