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华那个点头,在黄昏渐沉的天光里,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晚晴心中漾开一圈圈疑虑的涟漪。他站在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后半步,姿态恭敬,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林晚晴从未见过的、属于“局内人”的笃定。
这位老者,想必就是沈国华通过陈先生关系请来的中间人——宋老,一位已经退下来、但在某些系统内仍颇有声望的老同志。他面容清癯,穿着笔挺的灰色中山装,手拄一根黑漆拐杖,目光扫过陆寒琛和林晚晴,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但并不显得咄咄逼人。
“宋老。”陆寒琛率先开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态度不卑不亢,“劳您出面。”
宋老微微颔首,声音平稳而略显苍老:“小陆同志,林晚晴同志。事情我听说了些。站在这里,我就一个原则:实事求是,依法依规。走吧,里面谈。”
他的目光在沈国华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并无多言,转身在秘书模样的人的搀扶下,率先向招待所楼内走去。
沈国华这才走上前几步,对陆寒琛和林晚晴低声道:“宋老是我通过陈先生的老上级联系上的,为人正直,当年在……相关领域工作过,对梁家旧事也有耳闻。他答应出面做个见证和调解。”他解释的语气自然,仿佛刚才那微妙的同车抵达只是寻常。
但陆寒琛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伸手虚扶了一下林晚晴的后背:“我们进去。”
这个细微的动作,既是提醒,也是无声的支持。林晚晴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疑问暂时压下。当前首要任务,是接大哥出来。
谈判地点设在招待所二楼一间小会议室。房间朴素,一张长条会议桌,几把木头椅子,墙上挂着伟人像和地图。他们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
主位空着,显然是留给宋老的。左侧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个穿着藏蓝色中山装,面容严肃;另一个穿着灰色的确良干部服,眉头紧锁,手里拿着笔记本。两人神情都带着公事公办的紧绷,目光在进门几人身上扫视,尤其在陆寒琛的军装上停留片刻。
右侧,则坐着林凡。
仅仅几天不见,大哥林凡似乎瘦了一圈,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一片青黑,胡茬凌乱,但眼神依旧清明,背脊挺得笔直。看到林晚晴和陆寒琛进来,他眼中瞬间迸发出激动和担忧交织的光芒,嘴唇动了动,却碍于场合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头。
林晚晴的鼻子一酸,强忍住情绪,也对他点了点头。
“宋老!”那两位中年男人见到宋老进来,立刻起身,态度恭敬。
“坐吧。”宋老在主位坐下,拐杖靠在手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人齐了。我是宋致远,一个退休的老头子,今天受人所托,过来听听情况。你们双方,谁先说说?”
穿着藏蓝中山装的男人先开口,语气官方:“宋老,我是调查组的副组长,姓王。关于林凡同志涉及南方公司走私案关联调查一事,我们正在依法依规进行询问核实。目前林凡同志主动配合,态度良好。今天请林凡同志家属过来,主要是就一些新出现的情况和疑问,进行沟通说明。”他措辞谨慎,避开了“构陷”、“关押”等敏感词。
陆寒琛直接接话,声音沉稳有力:“王副组长,沟通说明可以。但在沟通之前,我们需要确认几点:第一,林凡同志目前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是否良好?第二,对他采取的究竟是‘配合调查’还是其他强制措施?如果是前者,为什么限制通讯、封锁场所?第三,针对林建国副部长的不实举报,调查组是否已有结论?”
一连三个问题,直指核心,毫不客气。
王副组长脸色微变,看了一眼旁边穿干部服的男人。那男人接过话头,语气稍缓:“这位……陆同志,我是调查组的李干事。林凡同志身体无恙,我们保障了他的基本生活和休息。至于措施性质,鉴于案件关联复杂,暂时采取一些保护性隔离,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和风险。至于林副部长的问题,属于另案,不在此次沟通范围。”
“保护性隔离?”林晚晴忍不住开口,声音清亮,带着压抑的怒气,“切断所有对外联系,派人把守,这叫保护?我父亲林建国同志为党和国家工作多年,清正廉洁,现在人在南方工作,却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诬告承受巨大压力,这难道不是干扰和风险?调查组难道不应该尽快查清诬告来源,还清白者以清白,反而在这里纠缠无辜的家属吗?”
她的话条理清晰,矛头直指对方逻辑的漏洞,且站在了道理和情感的制高点。
林凡看向妹妹的目光,充满了惊讶和骄傲。他印象中娇柔甚至有些怯懦的妹妹,何时变得如此犀利镇定?
宋老耷拉着眼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仿佛在听,又仿佛在思考。
李干事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王副组长沉声道:“这位女同志,请你注意言辞。调查工作有严格的程序和纪律,不是凭个人情感就能判断的。我们今天沟通的重点,是关于林凡同志的问题,以及……”他目光转向陆寒琛,“以及你们声称掌握的,与本案有关的‘证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