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所谓的“更安全的地方”,是位于珠江畔一栋老式洋房的顶层阁楼。这里视野开阔,入口隐蔽,唯一的楼梯窄而陡,易守难攻。空气中弥漫着旧木料和灰尘的味道,唯一的窗户对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与之前小院的宁静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个临时的、高度戒备的观察哨。
林晚晴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木椅上,听着阿强低声与外界联系。他使用的是她听不懂的暗语和代号,神情冷峻,与平日里那个市井混混的形象判若两人。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远超她理解范畴的、由陆寒琛编织的灰色网络之中。
恐惧并未消散,但一种奇异的冷静逐渐占据了上风。她像一头落入陷阱的幼兽,在最初的惊慌后,开始本能地观察环境,寻找生机。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阿强结束通话,走到她面前,眉头紧锁,“那拨专业的人,手法很干净,暂时摸不到来路。本地那几个混混的线也断了,背后的人很谨慎,付了钱就切断了联系。”
他顿了顿,看着林晚晴:“对方的目的似乎不仅仅是败坏你的名声。他们可能想通过你,找到我,或者……找到我背后的人。”
林晚晴的心猛地一沉。找到陆寒琛?她竟然成了别人用来试探甚至攻击陆寒琛的诱饵?这个认知让她遍体生寒。她与陆寒琛之间那笔糊涂账尚未理清,如今又被拖入更深的漩涡。
“我们现在怎么办?”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等。”阿强言简意赅,“对方既然花了这么大心思,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我们以静制动。这里很安全,物资也充足,暂时不要与外界联系,包括那位香港的陈先生。”
林晚晴点了点头。她明白,现在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合作的机会固然诱人,但前提是她得有命去享受。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中缓慢流逝。阁楼里异常安静,只有江上船只偶尔传来的汽笛声打破沉寂。林晚晴没有让自己陷入无用的焦虑,她将带来的设计稿和笔记本再次拿出来,反复推敲细节,甚至开始构思新的系列。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成了她对抗未知恐惧的唯一武器。
阿强大部分时间都守在窗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他偶尔会离开片刻,回来时总会带回一些食物和清水,以及零星的外部消息——风声越来越紧,对方似乎在加大搜索力度。
第三天傍晚,夕阳将江面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阿强刚刚外出归来,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林小姐,”他声音低沉,“我们可能被锁定了。对方动用了官面上的力量,在排查这片区域的临时住户和可疑人员。”
官面上的力量?!林晚晴瞳孔骤缩。这意味着对方的背景,远比她想象的更深厚,更可怕!周伟华和林晓月绝无此等能量!
“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背后的……”阿强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伴随着严厉的呵斥:“开门!查暂住证!”
来了!
林晚晴和阿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凛然。阿强迅速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躲到阁楼最里面堆放的旧家具后面,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回那种略带油滑市侩的表情,一边大声应着“来了来了”,一边慢吞吞地往下走。
林晚晴蜷缩在满是灰尘的旧沙发后面,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能听到楼下阿强与查证人员周旋的声音,对方语气强硬,似乎不肯轻易罢休。
脚步声开始顺着狭窄的楼梯向上移动!不止一个人!
“……长官,上面就是个堆杂物的阁楼,又脏又乱,没什么好看的……”阿强试图阻拦。
“少废话!每个角落都要检查!”对方毫不理会。
冷汗瞬间浸湿了林晚晴的后背。她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已经开始在阁楼入口处晃动。
完了吗?就要在这里被发现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刺耳的摩托车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仿佛故意在门口来回轰油门,打断了检查人员的行动。
“外面怎么回事?!”检查人员不耐烦地呵斥。
紧接着,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和推搡声从楼下传来,似乎有人发生了冲突,动静很大。
楼梯上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手电光也收了回去。
“妈的,外面搞什么鬼!下去看看!”检查人员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
杂乱的脚步声匆匆下楼,伴随着呵斥和叫骂声,渐渐远去。
阁楼里重归死寂。
林晚晴瘫软在沙发后面,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但那突如其来的摩托车轰鸣和冲突,无疑是有人故意制造的混乱,为他们解了围。
是谁?
几分钟后,阿强悄无声息地重新出现在阁楼入口,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如释重负。
“他们走了。”他低声道,目光复杂地看向窗外江对岸的某处,“是‘赵哥’的人。”
陆寒琛!
他的人,竟然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以这样一种精准而强势的方式介入!
林晚晴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看向窗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江岸。恐惧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难言的情绪。
陆寒琛,你究竟是谁?你布下的这张网,到底有多大?而我这枚看似无足轻重的棋子,在你这场看不见的棋局中,又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江风带着水汽涌入,吹拂着她汗湿的额发,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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