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莞送外卖 第69章 过去与现在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绒布，缓缓覆盖了整座城市。UCC公寓18楼的落地窗外，灯火如星河倾泻，璀璨却毫无温度，只是冰冷地映照着玻璃上两个沉默的、近乎凝固的影子。

陈默和苏晴雪，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并肩站着，仿佛两尊被时光遗忘的雕塑。空气中弥漫着白粥残留的淡淡米香，以及一种更为粘稠的、名为“过去”与“现在”激烈碰撞后的无言以对。

陈默的胃被那碗简单的热粥熨贴过，稍微好受了一些，但心口的那个洞，却仿佛越裂越大。曾晴离开时那平静到绝望的眼神，冰冰歇斯底里的咒骂，像循环播放的默片，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映。而身边这个女人的沉默，更像一种无声的拷问。

他该说些什么？

解释他这一身的狼狈从何而来？

倾诉他刚刚亲手埋葬了一段关系？

还是，追问她这三年来更多的细节，用她的痛苦来印证自己的愧疚，或是为自己的背叛寻找一丝可悲的合理性？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轻浮而虚伪。

最终还是苏晴雪先动了。她微微侧过身，灯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垂着，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你……很累了吧。”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去洗个热水澡，会舒服点。”

陈默怔了一下，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鼻尖。她看出了他的疲惫，却没有追问缘由，只是给出了最朴素也最直接的关心。这种体贴，在此刻，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无地自容。

他点了点头，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身走向主卧的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倾泻而下，冲刷着他冰凉的身体。水汽氤氲中，他闭上眼，任由水流拍打着脸庞，试图洗去这一身的疲惫、愧疚和混乱的气息。可是，有些东西是洗不掉的。曾晴的温柔，冰冰的炽热，林韵的锐利，还有……苏晴雪此刻的小心翼翼，这些女人的面孔在水雾中交织、重叠，最终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漩涡，将他拖向更深的精神溺水感。

他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发现客厅的灯被调暗了，只留下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在角落洒下一圈微弱的光晕。苏晴雪已经不在窗前，次卧的门紧闭着，下面缝隙里透出一点光。

她给了他空间。

陈默走到次卧门口，抬起手，想要敲门，想要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晚安”。但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他能说什么呢？安慰她？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承诺未来？他自己的未来都是一片迷雾。

他默默地回到主卧，关上门，将自己摔在那张昂贵却冰冷的大床上。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和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嗡鸣。

他知道，苏晴雪就在一墙之隔。那个他曾经朝思暮想、以为此生再也无法触及的白月光，如今与他近在咫尺。可这堵墙，却仿佛比过去三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太平洋还要辽阔，还要难以跨越。

是因为愧疚吗？

是因为他不再纯粹了吗？

还是因为，他们都已不是三年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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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卧内，苏晴雪同样无法入眠。

她蜷缩在床角，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这个房间很大，很豪华，也很空，空得让她感到害怕。所有的家具都是崭新的，带着标签被撕下后残留的胶印痕迹，没有任何生活气息，像一个精致的酒店套房。

陈默身上的变化，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不仅仅是外貌上更成熟、更沧桑了些，更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复杂的疲惫和……游离感。他看她的时候，眼神里有震惊，有愧疚，有关切，却似乎少了些三年前那种不顾一切的、灼热的爱意。

他刚才出去，是去见谁？是那个让他“玩得挺花”的女人之一吗？他为了她的突然归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为他“逃”回来，义无反顾，仿佛只要回到他身边，所有的苦难都能终结。可现实是，她似乎将他拖入了一个更麻烦的境地。

她听到隔壁主卧传来的、隐约的关门声，以及之后彻底的寂静。他睡了吗？还是像她一样，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被往事和现实反复煎熬？

她想起父亲当年冷酷的话语：“他给不了你未来！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一片迷茫！你们在一起，只会互相拖累！”

当时她嗤之以鼻，认为那是父亲对陈默的偏见。可现在，看着陈默那双写满故事和疲惫的眼睛，一丝隐秘的恐惧悄然在她心底滋生——父亲的预言，会不会以另一种方式，正在成为现实？

她的归来，不是救赎，而是另一场风暴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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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UCC寰宇汇金中心1802室，两个房间，两颗心，同样无眠。

陈默在宽大的床上辗转反侧，身下的高级床垫像是长满了无形的尖刺。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依旧川流不息的车灯，它们像一条条冷漠的光带，将城市切割成碎片。他曾以为站得高就能掌控一切，如今却只觉得悬浮在半空，上下不得，被无形的丝线捆绑着，动弹不得。

苏晴雪则在次卧的床上，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旧旧的、边角已经磨损的玩偶，那是陈默当年在游乐场赢给她的。她紧紧抱着它，仿佛那是她与过去那个单纯年代、那个纯粹爱着她的陈默之间，唯一的联系。

黑暗中，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

他们都清楚地知道，物理距离的拉近，并不意味着心灵的回归。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三年的时光，还有陈默在这三年里构建的、已然崩塌的混乱世界，以及苏晴雪独自承受的、不为人知的创伤。

黎明再次来临的时候，阳光是否会驱散这满室的阴霾和隔阂？

谁也不知道。

他们只是在各自的房间里，沉默地、被动地等待着，等待时间给出答案，或者，等待下一场更剧烈的风暴，将他们彻底卷入命运的旋涡。

这一夜，无人安眠。只有城市的心跳，在窗外冷漠地、永不停歇地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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