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石壁渗着潮气,沈砚灵缩在草堆里,听着隔壁监牢传来的咳嗽声——那是李御史,昨夜刚被拖去审了一堂,听说打了四十棍,此刻连说话都带血沫子。她攥紧发簪,簪头的梅花纹硌着掌心,像母亲在轻轻掐她的手:“沉住气,总有办法。”
忽然,铁锁“咔哒”轻响,狱卒提着灯笼进来,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沈砚灵,出来。”他语气生硬,却在擦肩而过时,悄悄塞给她个油纸包,“周大人让给你的,趁热吃。”
油纸包还温着,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夹着酱肉。沈砚秋的心猛地一跳——周忱?那位以清廉闻名的江南巡抚,怎么会插手此事?她掰开馒头,发现夹层里藏着张极小的字条,墨迹洇了点水,字却笔力遒劲:“三日后辰时,西墙根有松动石砖,备细碎石子。”
她迅速将字条揉成纸团吞下,抬头时正撞见狱卒转身的背影,那腰间挂着的玉佩,分明是江南织造局特供的缠枝纹——周忱的幕僚,果然是他。
三日后辰时,沈砚秋灵借着放风的机会溜到西墙根。墙角的石砖果然松了,她按字条说的,将碎石子塞进砖缝稳住,指尖刚触到墙外的草叶,就听见头顶传来周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王振的爪牙在查你绣坊的账,我已让人将真账册换了出来,藏在报恩寺佛像底座下。”
她猛地抬头,看见周忱穿着便服,正站在狱墙内侧的槐树下,手里摇着折扇,像在赏景。他身后跟着个小厮,捧着盆栀子花,花瓣上的露水正往下滴——那是她绣坊后院种的品种,周忱竟连这个都记得。
“大人为何要帮我?”沈砚灵压低声音,砖缝里的石子硌得指尖发麻。
周忱扇柄敲了敲掌心:“你母亲当年帮过我。”他顿了顿,扇子指向东边,“李御史那边我已打点好,他的罪证我会呈给都察院,你只需脱身即可。”
“可……”
“别可是了。”周忱打断她,折扇忽然指向狱卒的方向,声音陡然提高,“这诏狱的栀子,倒比外面的香。”说着,他让小厮将花盆递过去,“给这位姑娘吧,狱中潮气重,闻闻花香也好。”
花盆递过来时,沈砚灵摸到盆底有块凸起——是账册的铜锁。她抱着花盆转身时,听见周忱对狱卒笑道:“这姑娘的绣活好,我府里的帐幔还等着她出狱了绣呢。”
狱卒谄媚地笑:“周大人放心,沈姑娘是冤枉的,迟早能出去。”
回到监牢,沈砚灵将花盆倒扣,底座果然藏着账册,上面详细记着王振借“采办”名义,让她绣坊垫支三万两白银的记录,每一笔都有王振管家的签字画押。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周大人当年赶考盘缠不够,是我把准备给你做嫁妆的银子借了他,他说,欠咱们家的,定会还。”
七日后,都察院突然收到匿名呈上来的账册,附带着周忱写的批注,字字直指王振贪腐。王振的爪牙慌了神,查狱的频率都松了。沈砚灵趁夜抠开石砖,墙外已备好了马车,车夫正是送栀子花的小厮,见她出来,递过件月白长衫:“周大人说,换上这个,没人认得。”
马车驶过报恩寺时,沈砚灵看见佛像前跪着个熟悉的身影,周忱正对着佛像作揖,香炉里的烟卷成个圈,像在替她祈福。她忽然明白,有些恩情,从不会被岁月磨掉,就像她绣坊的栀子花,年年夏天都开得热烈。
车窗外,晨光正漫过城墙,将王振府邸的飞檐染成金色,而她的马车,正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轻快的声响,像在说:这一局,我们赢了。
喜欢大明岁时记请大家收藏:(www.071662.com)大明岁时记小米免费小说网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