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书房的烛火被风推得摇晃,将沈砚灵的影子钉在雕花窗棂上,忽浓忽淡。她铺开的江南漕运图上,运河像条银线穿起沿岸的城镇,水闸标记被朱砂圈得密密麻麻,其中通济门旁的暗河口,被画了个醒目的三角。沈砚灵指尖按在三角上,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里:“王老大,暗河虽窄,但划子加了铁皮,撞木栅时认准左侧第三根立柱——那是朽木,一撞就断。”
王老大把啃剩的肘子骨扔给墙角的狗,那狗叼着骨头蹭到他脚边,尾巴摇得欢。“行,”他摸出腰间的铜哨,在手里转了个圈,“我让弟兄们把划子的桨换成铁头的,实在撞不开,就用桨凿。”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沈姑娘,那暗河出口的芦苇荡里,上周有人看见李侍郎的管家在埋东西,不会是陷阱吧?”
沈砚灵从笔筒里抽出那支沾着朱砂的狼毫,在图上芦苇荡的位置打了个叉:“我让佃户去看过,是些烂草席裹着的石头——李侍郎故意吓人的。倒是他私宅后墙,有段砖缝松了,赵嫂子从那儿翻墙最方便。”
赵寡妇刚走进来就听见这话,手里的修船剪“咔嗒”合了一下:“砖缝我记着了。前儿去李府送菜,我特意瞅了,那墙根有丛野蔷薇,花开得正好,藏个人没问题。”她把剪刀拆开,刃口对着烛火照了照,寒光晃得人眼晕,“就是怕里面的人听见动静,我带包石灰粉,遇着暗哨就撒。”
周忱抱着算盘进来时,怀里还揣着本账册,封皮写着“李府采买记录”。“你们看这个,”他翻开账册,指着其中一页,“上个月他买了二十斤硫磺,说是防蛀,可粮仓哪用这么多?我猜是备着烧粮灭迹的。”他把算珠拨得震天响,“五千石米,够咱江南百姓吃半个月,这老小子敢吞,就得让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沈砚灵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个油布包,解开时露出二十枚铜制的哨子:“王老大,划子上的人各带一枚,遇着情况就吹三短一长,我在岸边接应。”她又递给赵寡妇个小陶罐,“这里面是烟粉,遇火就冒烟,能呛得人睁不开眼,比石灰粉管用。”
王老大捏着哨子吹了声,清越的声音穿破窗纸,惊得院外的蝉都停了声。“成,就这么定了!”他往门外走,“我去叫弟兄们卸船板,把货舱改成活水舱,装米不容易受潮。”
赵寡妇把剪刀重新别回腰间,忽然问:“那三个娃……”
“我让张妈带他们去城隍庙看戏了,”沈砚秋打断她,声音软了些,“看完戏直接去码头的船上等着,咱完事就走。”赵寡妇这才点头,脚步轻快地去了。
书房里只剩沈砚秋灵和周忱,烛火忽然明了许多。周忱把一本泛黄的户册推过来:“李侍郎的田庄账册,我对比过了,他新盖的粮仓,地基比官仓还厚三尺,底下肯定有暗格。”
沈砚灵翻开户册,指尖划过“暗格钥匙藏于书房砚台底”一行小字,嘴角勾起抹冷意:“他倒会藏。”她把漕运图重新折好,塞进贴身处,“三更前,我去李府后门的茶馆等着,见着划子的灯就发信号。”
周忱收起算盘:“官文我改了三版,保证挑不出错。只是……知府跟李侍郎是表亲,报官时会不会……”
“他不敢,”沈砚灵站起身,烛火在她眼底跳动,“知府的小舅子,去年也被李侍郎坑过漕粮。这账,他早想算了。”
窗外的风卷着潮气扑进来,吹得烛苗偏向一侧。沈砚灵望着院里那棵老槐树,枝头的叶子被吹得哗哗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摇旗。她知道,三更的暗河里,不仅有漕帮的划子,还有无数双等着饱饭的眼睛——那些被虚报损耗饿肚子的百姓,那些对着空米缸叹气的农户,都是今晚要讨回公道的人。
“走吧,”她拿起墙上的斗笠,“该去茶馆占个靠窗的座了。”斗笠的竹篾在烛火下泛着浅黄,边缘还留着上次帮农户修补时,被竹刺扎出的小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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