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后院的晒谷场上,新收的稻谷正摊成金黄的一片,被秋日的阳光晒得发烫。沈砚秋踩着木屐走在谷堆间,裙摆扫过谷粒,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弯腰捡起一粒饱满的稻子,放在齿间一咬,脆生生的清甜在舌尖散开。
“姐姐,你看这亩产量!”沈砚堂举着个账本跑过来,脸上沾着麦糠,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张家庄的晚稻亩产比去年多了两石!李伯说,都是托了新稻种的福。”
沈砚灵接过账本,指尖划过“改良稻种”那一行——这是她去年从湖州请来的老农,带着佃户们试种了三季才成的品种。“让账房按市价再加两成给李伯算工钱,”她在账本上画了个红圈,“另外,把新稻种分些给周边州县,让他们开春也试试。”
“早就分啦!”沈砚明拍着胸脯,“我今早刚让船运了二十石去无锡,那边的粮商还托人来问,能不能订明年的货呢。”
正说着,桑园那边传来一阵欢笑声。沈砚秋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蚕农围着个竹筐,里面是刚结的蚕茧,白花花堆得像座小山。为首的蚕妇看见她,远远就喊:“沈小姐!今年的秋茧成色好得很,丝厂的掌柜来说,愿意加钱收呢!”
沈砚灵笑着走过去,拿起一个茧子,对着阳光看——茧层厚实,泛着珍珠似的光泽。“别忙着答应,”她对蚕妇道,“让丝厂拿样线来,咱们自己织批绸缎试试。去年新改良的织机不是到了吗?正好派上用场。”
蚕妇们都笑起来:“还是小姐想得远!咱们自己织的缎子,定比卖给丝厂划算!”
沈砚灵的织坊就开在桑园旁,十几架新式织机正“咔嗒咔嗒”转得欢。织工们踩着踏板,丝线在综片间穿梭,转眼间,一匹带着桑花纹样的绸布就卷了出来。管事娘子拿着刚剪下来的样布迎上来:“小姐您看,这‘桑云纹’织得怎么样?苏州来的绣娘说,用这布做旗袍,保准能卖上高价。”
沈砚灵摸着布面,细腻得像婴儿的皮肤。“把这匹送染坊,用苏木和茜草染成秋香色,”她叮嘱道,“前几日扬州盐商来订的货,就用这个花样。”
“那盐商还说要参股咱们的桑园呢,”管事娘子压低声音,“说给的利钱比钱庄还高。”
“不必了。”沈砚灵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桑田,“桑园、织坊、稻地,都是咱们自己的根基,掺了外人的银子,就难按自己的心意种桑、织布了。”她顿了顿,看向正在给织机上油的老木匠,“王师傅,新织机的齿轮是不是又卡壳了?让铁匠铺按我画的图纸再打一套,用精铁做,耐用。”
老木匠直起腰,手里还拿着油布:“小姐画的图纸就是好,上次改的踏板,省力多了!我这就去说。”
傍晚时,沈砚堂兴冲冲地从码头跑回来,手里举着张汇票:“姐姐!杭州的绸缎庄把定金送来了,说咱们的‘桑云缎’在那边抢疯了!他们还想跟咱们签三年的约呢!”
沈砚灵接过汇票,却没看金额,只问:“码头的货船卸完了吗?新收的蚕茧可别受潮。”
“早卸完啦!”沈砚堂指着远处的漕船,“我让船工把茧子都搬进了烘干房,还请了两个懂行的老师傅看着火呢。”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纸包,“对了,湖州老农托人捎来的新蚕种,说比去年的更能抗病,让咱们冬试养一批。”
沈砚灵打开纸包,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蚕卵,像撒了把芝麻。她小心翼翼地将蚕卵放进恒温的孵蚕房,那里已经摆好了一排排竹匾,垫着柔软的桑叶。“明儿让蚕妇们过来学新法子,”她轻声道,“这蚕种金贵,得仔细伺候着。”
夜色渐浓,晒谷场的灯笼亮了起来,照着佃户们收谷的身影。沈砚灵站在晒谷场边,看着谷堆旁的孩子们追逐打闹,听着织坊传来的织机声、蚕房里的沙沙声、码头的号子声,忽然觉得,这些声音比任何官场应酬都动听。
沈砚堂凑过来,递上一碗新熬的米浆:“姐姐,你看咱们现在有桑园、有织坊、有稻田,是不是比那些争来斗去的官老爷们过得踏实?”
沈砚灵喝了口米浆,清甜混着米香滑入喉咙。“是啊,”她望着远处的灯火,笑了,“种好一亩桑,织好一匹缎,收满一仓谷,比什么都实在。”
风吹过晒谷场,卷起一阵谷糠,落在她发间。她抬手拂去,指尖沾着的稻壳带着阳光的温度——这才是沈府的根,扎在泥土里,长在汗水里,不必依附谁,不必讨好谁,只凭着一双手,把日子过成沉甸甸的谷穗,饱满,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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