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码头的石阶就被露水浸得发亮。沈砚灵踩着木屐站在埠头,看着伙计们把一捆捆裹着油纸的丝锭搬上乌篷船,油纸外捆着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像系在丝上的火苗。
“沈姑娘,这船板得垫层稻草,不然丝锭磨着船板,蹭掉了油皮可不好看。”撑船的老周叔蹲在船头,手里卷着旱烟,烟杆往船板上敲了敲,“去年往苏州运的时候,就有捆丝蹭出了毛边,林老板虽没说啥,我心里总过意不去。”
沈砚灵弯腰摸了摸船板,果然有些地方磨得发亮。“听周叔的。”她扭头对伙计们喊,“把仓库里的新稻草抱几捆来,铺在船底,每捆丝都隔开寸许,别挤着。”
伙计们应着跑开,老周叔这才点燃旱烟,吸了一口说:“今年的丝比去年匀净,捆得也周正,红绳捆得跟嫁妆似的,一看就喜庆。”他用烟杆指了指丝锭上的标签,“这‘沈记’的红戳子,现在苏州、杭州的布庄都认呢。”
正说着,杭州来的林老板带着两个伙计匆匆走来,手里拎着个木盒。“砚灵姑娘,昨儿说的那批加急丝,能不能让这趟船捎走?”他打开木盒,里面是二十两银子,“这是加急费,我派的伙计跟船走,到了杭州直接送府衙,耽误不得。”
沈砚灵看着木盒里的银子,又看了看码头上堆着的丝锭,眉头微蹙:“船已经装了八成,再加急丝就得重新码垛,怕压坏了底下的。”
“我让伙计们轻手轻脚,码在最上面,用竹篾隔开。”林老板指着自己带来的伙计,“他们都是常跑船的,懂分寸。”
老周叔在旁搭话:“林老板要急着用,倒也使得。船尾还有块空当,用竹架支起来,把加急丝吊在梁上,不占地儿,也压不着别的货。”
沈砚灵点头应下,让伙计们按老周叔说的办。看着林老板的伙计小心翼翼地把加急丝挂上竹架,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周叔,这是给您的绿豆糕,昨儿新做的,路上解乏。”
老周叔接过来,掂量了掂量,笑眯了眼:“你这丫头,比你爹还会疼人。”他把油纸包塞进怀里,弯腰解了船缆,“起锚喽——”
乌篷船慢慢驶离埠头,船尾的竹架上,挂着的加急丝随着船身轻轻晃,像一串垂在半空的银鱼。沈砚秋站在石阶上挥手,看着船影渐渐钻进晨雾里,听见老周叔的号子声顺着水面飘过来:“顺风走哟——平安到哟——”
伙计们收拾着码头,其中一个年轻的笑道:“沈姑娘,刚才林老板说,咱们的丝在杭州府衙成了贡品,真的假的?”
沈砚灵回头,阳光刚好穿过雾霭照在她脸上,她拿起一捆没来得及装船的丝,对着光看:“是不是贡品不重要,重要的是织出来的东西,能让穿的人舒心。”
远处的乌篷船已经只剩个小黑点,红绳捆着的丝锭在雾里偶尔闪一下光,像落在水面的星子。老周叔的号子声越来越远,却像根线,一头拴着码头,一头拴着远方的布庄,把江南的丝香,一点点牵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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