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镇北侯府在淡金色的光线中缓缓苏醒。
沈惊鸿结束了一夜的调息,推开书房的门。庭院中,几片梧桐叶悠悠飘落,带着秋日特有的清爽气息。她站在阶前,感受着体内灵力如溪流般温顺流转——经过昨夜那场极限模拟,她对“楔入”时机的把握又精进了三分。
“三日后……”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抚过腕间青玉环佩。那佩饰在晨光下泛着温润光泽,内里似乎有极淡的乳白色光晕流转,与她的灵力呼吸相和。
这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就像弓箭手在松弦前那刹那的凝神,万物皆寂,唯目标在心。她想起前世跳崖时耳边呼啸的风,想起重生那夜握剑颤抖的手,想起与苏瑶光在火海中初次共鸣时灵魂震颤的悸动。这一路走来,仇恨如冰,责任如山,但此刻,在这决战前的短暂宁静里,她忽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守护着什么。
不仅仅是复仇,不仅仅是权柄之争。那些朱雀卫年轻面孔上信任的眼神,市井间百姓谈起“沈姑娘”时眼中闪过的光亮,苏瑶光在深夜传讯中偶尔流露的、褪去所有权谋算计后的疲惫叹息……这些碎片,不知何时已在她心中垒成了必须胜利的理由。
“惊鸿。”
温和的传音在识海中响起,是苏瑶光。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放松,像是也站在某处迎着晨光。
“我在。”沈惊鸿以灵力回应,唇角不自觉地微扬。
“玄机子已将最终方案传回。辰时三刻,老地方见。”
“好。”
简短的对话结束,但契约链接中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支撑,如暖流般缓缓淌过。沈惊鸿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屋更衣。今日还有诸多准备要做,朱雀卫需最后确认行动路线,几个关键节点的接应人手要再核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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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侯府另一角的厢房里,王魁正对着一块棉布和一本摊开的古籍,陷入幸福的烦恼。
他天没亮就醒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怎么睡。那本夹着“神秘显影棉布”的厚书被他抱在怀里,梦里全是破解古老纹理的画面。此刻,他坐在桌前,左边摊着那块已经干透的棉布,右边摊着一本从徐老那里软磨硬泡借来的《金石谱录·杂纹篇》,中间是他的小本本,上面画满了各种推测连线。
棉布中央那圈淡褐色的水渍痕迹,干涸后呈现出更加模糊的、枝杈状的纹路。王魁用自制的“放大镜”(一片凸度不小的水晶片)仔细端详,时而对照《金石谱录》上的各种纹样,时而埋头狂记。
“似云纹?不,云纹更圆融……似龟裂?但龟裂更规整……”他喃喃自语,肥嘟嘟的脸几乎贴到棉布上,“莫非是……古篆变体?或是某种失传的图腾简笔?”
他越看越觉得那纹路深奥无比,每一条细微的延伸都仿佛暗藏玄机。为了进一步“激活”可能的信息残留,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再用一滴珍贵的“三相归元液”!
这次,他换了种方式。他找来一小块质地细腻的宣纸,先将宣纸轻轻覆盖在棉布那圈痕迹上,用手指小心按压,做一个“拓印”。然后,他将宣纸取下平铺,用银针蘸取微不可察的一小滴“三相归元液”,轻轻点在宣纸拓印痕迹的中心。
他屏息凝神,同时把罗盘也摆在一旁。
一息,两息……
宣纸毫无变化。罗盘的光晕依旧微弱,指针依旧以几乎看不见的幅度轻颤。
“咦?难道‘间接拓印’会损失信息?”王魁挠头,不甘心地又观察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等等!我明白了!这痕迹不是‘文字’或‘图腾’,而是——能量流动路径的残留印记!”
他被自己的“天才推测”激动得脸颊泛红:“石台不是普通石头,它可能是个古老的能量节点!表面的纹理是能量自然流转时留下的‘蚀刻’!我的‘三相归元液’不是解读文字,而是与这种能量残留产生‘同频共振’,从而在棉布上‘复现’了部分路径!”
这个解释让他豁然开朗,也让他陷入了新的困惑:如果真是能量路径,那该怎么解读?它通向哪里?起什么作用?
他正抓耳挠腮,门外传来徐老中气十足的喊声:“王魁!日上三竿了!今天药材该翻晒了!还有你借我的铜甑,说好昨天还的!”
王魁吓得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把棉布、宣纸、古籍、小本本一股脑儿塞进床底的暗格里,又迅速将装有“三相归元液”的小玉瓶藏进贴身内袋,这才高声应道:“来了来了!铜甑我洗得可干净了,这就给您送去!”
打开门,徐老狐疑地打量着他泛红的圆脸和略显凌乱的衣襟:“你又鼓捣什么呢?一脸做贼心虚。”
“没、没鼓捣!我在……晨读!对,晨读古籍,学习知识!”王魁挺起胸膛,努力让表情显得正直。
“就你?还晨读?”徐老显然不信,但也没深究,只是嘟囔着,“少整那些没用的,好好学点正经本事。今天晒药材仔细点,别又把茯苓和葛根混一块儿!”
“保证不会!”王魁赔着笑,跟着徐老往药房走,心里却还惦记着床底下的“重大发现”。他想,等忙完这些琐事,一定要再找机会去库房密室看看,说不定石台其他位置还有不同的“能量路径”呢?要是能多采集几个“样本”,说不定就能拼凑出完整的……
“砰!”
想得太入神,他没看路,结结实实撞在了廊柱上,额头顿时红了一小片。
“哎哟!”徐老回头,又好气又好笑,“看路!整天魂不守舍的!”
王魁揉着额头,嘿嘿傻笑两声,心里却乐滋滋的。这点小疼痛算什么?他可是即将破解古老秘密的男人!等他有朝一日研究出成果,说不定沈姑娘都会对他刮目相看,到时候……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身着华服,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中,淡定讲解古老能量奥秘的画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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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侯府深处那间布满阵法的静室。
沈惊鸿与苏瑶光的灵力投影相对而坐,中间悬浮着玄机子传来的最终方案灵图。复杂的能量线路、时间节点、备用方案、风险标记……密密麻麻,却又条理分明。
“东城‘巽位’涡旋最弱,但守卫森严,有禁军三班轮值。”苏瑶光指尖轻点灵图某处,光影放大,“我已安排‘暗桩’在行动当日制造小范围骚乱,引开部分注意力。但你们行动必须快,最多只有半柱香的安全窗口。”
沈惊鸿凝视着那处标记,脑中飞速模拟着潜入、定位、楔入、净化的全过程:“半柱香,足够了。朱雀卫‘影字组’擅长潜行与速战,我会带他们去。”
“南郊‘离位’涡旋能量最活跃,反噬风险最大,”苏瑶光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罕见的严肃,“惊鸿,此处必须你亲自去。玄机子推算,此处可能是‘寄生网络’的一个次级枢纽,净化时可能会有强烈反扑。”
“我知道。”沈惊鸿点头,眼神沉静如渊,“灵力模拟中,我已应对过类似情况。‘灵光护体’的变体足以抵挡第一波反冲,只要楔入时机精准,能在反扑形成前切断连接。”
苏瑶光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轻声问:“怕吗?”
沈惊鸿怔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明朗坦荡,带着江湖儿女特有的飒爽:“怕?当然怕。怕失败,怕辜负,怕兄弟们白流血。”她顿了顿,目光越过灵图,仿佛看向更远的地方,“但比起怕,更想赢。想看到那些脏东西被彻底清除,想看到这京城上空的气息重新干净起来,想看到你……”
她没说完,但苏瑶光懂了。
静室里安静了一瞬,只有灵图的光晕缓缓流转。许久,苏瑶光也轻轻笑了,那笑意如冰层化开一角,露出底下罕为人见的温软:“那就赢给他们看。朝堂这边,我会稳住。三日后,等你们的好消息。”
“一定。”
灵力投影缓缓消散,但那份并肩而战的暖意与决心,却透过契约联系,清晰地在彼此心中留存。
沈惊鸿走出静室时,秋阳正好。她抬头望了望澄澈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
不远处,药房方向传来王魁元气十足(虽然有点跑调)的哼歌声,似乎在为什么药材分类而快乐忙碌着。
沈惊鸿摇摇头,嘴角却弯起一个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这世间,有人为天下龙气呕心沥血,也有人为一勺药膏、一块棉布欢欣鼓舞。但正是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认真活着”的瞬间,拼成了值得守护的人间烟火。
她握了握拳,走向演武场。
最后三日,还需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