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汉子目光如鹰隼,短暂扫过雅间内部。沈惊鸿背对的身影,王魁肥胖身躯的阻挡,以及看似寻常的商队护卫,似乎并未引起他特别的怀疑。他很快移开视线,与同伴低声交谈起来,内容无非是些漕运琐事。
但沈惊鸿按在剑柄上的手并未松开。那瞬间的审视,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警觉,绝非普通食客或江湖闲散之辈。
“客官,您的茶。”店小二不明所以,笑着将茶盘递了进来。
王魁接过,顺手塞给小二一小块碎银:“有劳小哥,我们公子喜静,若无要事,不必再来打扰。”他语气和蔼,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小二眉开眼笑地退下,并贴心地带上了门。
门一关,王魁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凑到沈惊鸿身边,压低声音:“姑奶奶,刚才那几个…眼神不对啊。是冲我们来的?”
沈惊鸿微微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雨幕中那几条看似无意徘徊的身影上:“未必是认出了我们,但此地鱼龙混杂,小心为上。”她顿了顿,“我们初来乍到,行踪却似乎已被人留意。”
王魁顿时觉得嘴里的酱肘子余味变成了担忧:“这…这江南的地头蛇,鼻子也太灵了吧?咱们这才刚坐下!”
“不是鼻子灵,”沈惊鸿冷静分析,“是我们这队北地来的‘商队’,本身就显得突兀。二十精壮汉子,马匹矫健,却无多少货物,落脚便直奔这镇上最好的酒楼…引人注目并不奇怪。”
王魁恍然,随即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油光光的脑门:“是了是了!是胖爷我考虑不周,光惦记着吃的了!”他这自责的模样,倒冲淡了几分紧张气氛。
沈惊鸿没再说什么。她并非责怪王魁,只是提醒自己,身处异地,任何细节都可能暴露行藏。苏瑶光在京中与各方老狐狸周旋,她这边也不能有丝毫大意。
“结账,从后门走。”沈惊鸿果断下令。
一行人迅速行动,留下足够丰厚的银钱,在王魁心疼的目光中(主要是为了那没吃完的酱肘子),悄无声息地从醉仙楼连通后巷的侧门离开。
雨还在下,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后巷狭窄潮湿,堆着杂物,弥漫着一股霉味。
“公子,现在去哪?”一名护卫低声请示。
沈惊鸿略一沉吟:“找一间不起眼的民家客栈,最好是本地人自家经营,与各方势力牵扯不多的。”
他们牵着马,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穿行,尽量避开主街。王魁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徐三味给的那个锦囊,嘴里念念有词:“徐老啊徐老,您这‘避水清心丸’好像不太避水啊,胖爷我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他到底没敢真打开锦囊,只是摸着它,寻求一点心理安慰。
就在他们即将拐出这条后巷,步入另一条相对宽敞的街道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两侧屋顶袭来!是弩箭!在雨中带着死亡的尖啸,直取队伍核心的沈惊鸿!
“敌袭!护住公子!”护卫首领反应极快,厉声大喝,同时挥刀格挡。
“叮叮当当!”一阵密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火星在雨夜中迸溅。护卫们训练有素,瞬间结成阵型,将沈惊鸿护在中央,舞动兵刃,将大部分弩箭磕飞。
但偷袭者显然早有准备,弩箭之后,便是数十道黑影从屋顶、巷口阴影中扑杀而出!他们手持分水刺、短刀等利于近身搏杀的兵器,动作迅捷狠辣,招式刁钻,与北方武林大开大合的路数迥异,带着明显的水匪风格,却又比普通水匪更加训练有素。
“是‘影渊’的人?!”王魁又惊又怒,肥胖的身躯却异常灵活地躲到一名护卫身后,顺手抄起巷边一个不知谁家晾晒的咸鱼干当武器,挥舞着喊道:“保护公子!跟他们拼了!”
混战瞬间爆发!狭窄的后巷成了杀戮战场,雨水混合着血水,在地面上蜿蜒流淌。刀光剑影,呼喝惨叫,打破了雨夜的宁静。
沈惊鸿面沉如水,并未第一时间出手。她目光如电,迅速扫视战场,寻找着指挥者或者突破口。这些杀手武功不弱,配合默契,显然是想将他们这支小队全歼于此。
一名杀手悄无声息地从侧面阴影中滑出,手中淬了蓝芒的短刀直刺沈惊鸿肋下!角度刁钻,时机把握得极准!
“公子小心!”王魁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就把手里的咸鱼干扔了过去。
那杀手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暗器”,动作微微一滞。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道红影动了!
沈惊鸿甚至没有回头,听风辨位,腰间软剑如同有了生命的红色毒蛇,骤然弹出!“铮!”一声轻鸣,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短刀的刀脊上!
一股诡异阴柔的劲力透过刀身传来,那杀手只觉得手腕剧痛,短刀几乎脱手!他心中大骇,抽身欲退,却见那道红影如鬼魅般贴近,软剑如同灵蛇缠腕,一绞一拉!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被雨声和喊杀声掩盖。杀手惨叫一声,兵器落地,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沈惊鸿并未取其性命,软剑回撤,剑尖轻颤,指向另一个试图偷袭护卫的杀手。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在混乱的战场中显得游刃有余,每一次出手都必中要害,虽不致命,却瞬间瓦解对方战斗力,效率高得惊人。
王魁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害怕,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刚才扔咸鱼干的手,喃喃道:“姑奶奶这身手…胖爷我这咸鱼,是不是扔得多余了?”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这群杀手虽然精锐,但沈惊鸿带来的侯府护卫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加上沈惊鸿这个武力超群的存在,很快便将对方杀得七零八落。留下几具尸体和数个重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其余杀手见事不可为,发出一声唿哨,迅速借着雨夜和复杂巷道撤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追!”护卫首领就要带人追击。
“不必了。”沈惊鸿收剑回腰,语气平静,“穷寇莫追,小心调虎离山。清理现场,我们立刻离开。”
她走到一名重伤昏迷的杀手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在其耳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如同水滴形状的青色刺青。
“果然是‘影渊’。”沈惊鸿眼神冰冷。这刺青与苏瑶光提供的密档中描述一致。
王魁凑过来,看着那刺青,又看看满地狼藉和受伤的护卫,心有余悸:“这…这欢迎仪式也太热烈了吧?咱们这才刚到啊!”
沈惊鸿站起身,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顺着脸颊滑落,眼神却比这江南冬雨更冷。“他们越急,说明我们越接近要害。”她看向南方,那是湖州府城的方向,“看来,这江南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还要浑。”
她摸了摸怀中苏瑶光给的那枚凤纹玉佩,一丝暖意似乎透过冰冷的玉石传来。瑶光,你在京城,也要万事小心。
“走。”沈惊鸿不再停留,带着众人迅速消失在雨夜深处,只留下巷中淡淡的血腥气,很快便被连绵的雨水冲刷干净。
王魁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又从怀里摸出徐三味的锦囊,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念叨:“徐老,您那‘惊蛰丸’…下次能不能弄点能提前发现埋伏的?这玩意儿太被动了啊!”
他的嘟囔声飘散在雨里,为这惊险的初夜,添上了一抹属于王魁式的、无奈又带着点滑稽的注脚。江南之行,开局便是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