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被演武场边缘的廊柱与兵器架投下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如同蛰伏的孤狼,安静得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董俷双手抱着一杆比他还要高出半头的乌木大枪,枪身粗糙的木刺扎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
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双眼却像鹰隼般锐利,贪婪地捕捉着场中家将们一招一式的变化。
那迅猛的劈砍,那刁钻的突刺,那沉稳的格挡……每一个动作都被他牢牢烙印在脑海深处,反复拆解、模拟。
他渴望着这一切,渴望着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场中,用手中的长枪证明自己。
这份渴望,便只能与身份带来的不甘一起,在他胸膛里日夜翻滚,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场中,董卓的亲侄子,董璜,正意气风发地指点着家将们的对练。
他享受着众人的簇拥与奉承,目光偶尔扫过全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倨傲。
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那个角落时,一抹阴鸷的寒意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他朝身边一名心腹家将使了个眼色,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那名家将心领神会,他狞笑一声,拎着一柄环手刀,大步流星地朝着董俷走去。
周围的家将们见状,都默契地放缓了动作,带着看好戏的神情望向角落。
“喂,那个谁,”家将的声音充满了挑衅,“整天缩在那里像个耗子,也来跟爷爷我走两招!”
董俷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只是握着大枪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他知道,这不是切磋,而是羞辱。
不等他回答,那家将已经发起了突袭!
他脚下发力,身形如猛虎下山,手中的环手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撕裂空气,直奔董俷的咽喉而来!
这一刀又快又狠,毫无半分留手,分明是想借着“切磋”的名义,一击毙命!
董璜的嘴角扬起得意的冷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碍眼的家伙喉管被切开,在血泊中挣扎的景象。
演武场另一侧的高台上,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正静静观看着这一切。
他正是董卓的首席谋士,李儒。
当他看到那名家将毫不留情地出手时,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波动,眉头不自觉地紧紧锁起。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在他心中悄然蔓延,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正在脱离掌控。
但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在等待一个结果。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淬着寒芒的刀锋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一直沉默的董俷动了!
他没有后退,更没有闪躲,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猛地将手中的乌木大枪横扫而出!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火星四溅!
那柄势在必得的环手刀,竟被沉重的大枪枪杆硬生生格挡在外,再难寸进!
持刀的家将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手臂发麻,脸上得意的狞笑瞬间凝固成了惊愕。
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竟有如此恐怖的蛮力!
然而,董俷的动作并未就此停止。
格挡住致命一击的瞬间,他手腕猛地一翻,借着反震之力,粗重的枪杆顺势向上抡起,划过一个简练而暴烈的弧线,如同泰山压顶,对着那家将的头颅,反手便是一记力劈华山!
这一击,没有招式,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愤怒与力量的宣泄!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而是更可怕的,仿佛一个熟透的西瓜被重锤砸开。
家将脸上的惊愕永远地定格了。
他的头颅在乌木大枪的重击下瞬间变形、凹陷,然后轰然碎裂。
红的白的,滚烫的脑浆与鲜血混杂在一起,呈扇形喷射而出,溅了董俷满头满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钻入他的鼻腔。
董俷的身体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具缓缓软倒的无头尸体,瞳孔剧烈地收缩成一个针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我……杀人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演武场炸开了锅!
“杀人了!他杀了王二!”
“疯了!这个杂种疯了!”
其余的家将们先是惊骇地后退一步,但随即,在董璜那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目光逼视下,他们眼中的恐惧迅速被凶悍所取代。
他们是董卓的私兵,手上哪个没有人命?
今天若让一个半大小子在这里杀了人还安然无恙,他们的脸面何存?
董璜的怒火他们更承受不起!
“一起上!给我废了他!”一名什长大吼一声,率先提刀冲了上去。
“杀!”
数名家将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刀光剑影瞬间将董俷笼罩。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董俷心中那短暂的空白与迷茫。
他不想死!
强烈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咆哮从董俷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眼中最后一丝恐惧被烧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凶戾!
他不再格挡,不再防守,手中的大枪化作了一道黑色的死亡旋风。
一名家将的长刀当头劈来,董俷不闪不避,左拳如出膛的炮弹般猛然轰出,后发先至,正中对方胸口。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家将的胸骨整个塌陷下去,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另一人从侧面挺枪刺来,董俷侧身让过枪尖,一步踏入对方怀中,一记凶狠的肘击砸在其下颚上,那人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仰去,颈骨应声而断。
他扔掉了那杆已经沾满血污的大枪,赤手空拳地冲入了人群。
他的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一种原始而狂暴的力量,骨骼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已经不是切磋,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又有数名家将筋断骨折地倒在了他的脚下。
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任人欺辱的少年,此刻仿佛化身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董璜彻底慌了。
他脸上的阴冷与得意早已被惊恐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看着那个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身影,双腿竟有些发软。
他想不通,这个他眼中的废物,怎么可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战力!
“废物!一群废物!”董璜色厉内荏地尖叫着,转身跌跌撞撞地扑向不远处的兵器架,他要亲手拿武器,“都给我上!杀了他!谁杀了他,我赏金百两!快!给我杀了他!”
疯狂的叫嚣声,在血腥的演武场上回荡。
一片狼藉之中,董俷缓缓停下了动作。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浑身的肌肉都在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
他缓缓地抬起头,无视了周围那些畏缩不前的家将,那双充斥着血丝和杀气的眼睛,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精准地锁定住了董璜奔向兵器架的背影。
他微微歪了歪头,任由一缕鲜血从嘴角渗出,然后,在那张沾满血污的年轻脸庞上,竟勾起了一抹冰冷刺骨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整个演武场的喧嚣,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琉璃,脆弱而又压抑,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一种比刚才的血腥混战更加恐怖的寂静,笼罩了全场,宛如一场灭世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