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墙轰然洞开,烟尘弥漫中,一道银亮的电光撕裂了昏暗的暮色。
董绿一身戎装,手持长枪,坐下战马如踏风而行。
她身后,是两百名头戴面甲、身披黑甲的鸾卫,她们是董俷亲手为姐姐们打造的护卫,是这座府邸最后的屏障。
此刻,这支沉默的铁流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杀!”
一声清冽的叱喝,不似男子的雄浑,却带着穿金裂石的锐气。
董绿一马当先,手中那杆银枪陡然迸发,枪尖在空中划出无数道残影,枪花朵朵,犹如千树万树的梨花在刹那间绽放,凄美而又致命。
那些刚刚还在为攻破后门而狂喜的贼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们只看到一片炫目的银白,随即咽喉、心口、眉心便传来刺骨的剧痛。
噗嗤声连成一片,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狂暴的梨花枪雨绞成了碎片。
董绿的眼中燃烧着久违的火焰。
这种感觉,这种在刀锋上起舞、于生死间纵横的感觉,是她在闺阁中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压抑多年的战意与豪情在此刻尽数喷薄而出,她仿佛不再是董家的三小姐,而是驰骋疆场的女武神,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沙场荣光!
“结阵!推进!”
鸾卫们令行禁止,迅速以董绿为锋矢,组成一个紧密的锥形阵,如一把烧红的尖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了贼兵混乱的阵型中。
刀光闪烁,枪影交错,每一次挥砍都精准而高效,每一次突刺都直奔要害。
贼兵们在她们面前,就像是一群乌合之众,被这支精锐的女兵杀得节节败退,哭爹喊娘。
与此同时,前院的喊杀声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是三小姐!三小姐带人杀出来了!”
典满一双板斧刚刚将一名贼兵的头颅劈成两半,脑浆和鲜血溅了他满脸。
他抹了一把脸,听到后方的动静,回头一看,正见到那道银色洪流势不可挡,顿时咧开大嘴,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笑:“哈哈哈!好!杀得好!兄弟们,援军到了!给老子把这群杂碎全都剁了!”
牛刚的狼牙棒挥舞得虎虎生风,典弗的长刀卷起一道道血浪。
原本已显疲态的护卫们见状,无不士气大振,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着发起了最后的反扑。
贼兵们腹背受敌,军心瞬间崩溃,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
典满心中大定,笑容愈发狰狞。
他仿佛已经看到将所有敌人斩尽杀绝,提着首级去向主公邀功的场面。
然而,就在这胜利唾手可得的瞬间,一阵凄厉的尖叫与更加密集的喊杀声,竟诡异地从后院深处传来,穿透了前院的喧嚣,如一根冰冷的毒针,狠狠扎进了典满的心脏。
那声音,不是贼兵的惨嚎,而是女眷的惊呼!
典满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狂喜的眼神迅速被惊恐与不敢置信所取代。
他机械地扭过头,望向后院的方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怎么回事?
三小姐不是已经稳住了后院的局势吗?
为什么还会有喊杀声?
而且……是内院的方向!
前院的战斗仍在继续,可典满的心,却在那一刻沉入了万丈深渊。
后院,董绿同样听到了那刺耳的尖叫。
她一枪将一名贼将挑飞,那颗沸腾着战意的头脑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她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她循声望去,只见内院通往后花园的月亮门处,火光冲天,几十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不知何时竟已潜入其中,正在疯狂追杀着一群奔逃的侍女。
而人群之中,两个身影让她目眦欲裂!
甘夫人衣衫凌乱,发髻散落,死死地护着怀中的阿斗,狼狈地在人群中躲闪。
而她的长姐文姬,正抱着年幼的弟弟董承,小小的身躯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却依旧固执地用自己的后背对着追来的刀锋。
一名黑衣人狞笑着高举钢刀,对着文姬的后心狠狠劈下!
“文姬!”
董绿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爆,撕心裂肺的怒吼从喉咙里迸发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闪电般从马鞍上摘下长弓,抽出一支羽箭,拉弓、瞄准、撒放,动作一气呵成,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
“咻!”
箭矢如流星赶月,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在刀锋距离文姬后背仅有寸许之时,从那黑衣人的咽喉一穿而过!
巨大的力道带着那黑衣人的身体向后仰倒,喷涌的鲜血染红了文姬的衣裙。
危机暂时解除,董绿却再无半分战意。
她翻身下马,疯了一般冲向两个孩子,一把将她们紧紧搂在怀里。
冰冷的盔甲硌得孩子们生疼,但那熟悉的怀抱却让他们找到了依靠,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不怕,不怕,绿姨在……”董绿的声音在颤抖,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那是后怕,是自责。
但下一秒,泪水便被蒸干,取而代代的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滔天怒火。
她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再无一丝温情,只剩下刺骨的冰冷与血色的杀意。
“典满!牛刚!”她的声音嘶哑而又尖利,“给我滚过来!”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三道狂暴的身影已经从前院冲了过来。
典满、牛刚、典弗三人双眼赤红,看到内院这番景象,滔天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保护夫人和公子小姐!”典满对着鸾卫们咆哮一声,随即像一头发狂的巨熊,与牛刚、典弗一头扎进了那群黑衣人之中。
战斧开山,狼牙棒裂地,长刀断魂!
三员悍将的怒火,化作了最纯粹的杀戮风暴。
那百余名精锐的黑衣人,在他们组成的死亡绞肉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锤戟刀影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敌人尽数笼罩。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刃入肉声响成一片。
庭院中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当最后一名黑衣人被典满一斧枭首之后,整个董府终于陷入了一片死寂。
胜利了。
可这胜利的沉默中,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不祥。
董绿安抚好受惊的孩子,将她们交给鸾卫,自己则提着带血的银枪,一步一步地在尸堆中行走,寻找着幸存者。
“红昌?红昌!”她终于在一具尸体下,发现了浑身是血的任红昌。
任红昌是蔡琰的贴身侍女,此刻却气若游丝,腹部一个狰狞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冒着血。
她看到董绿,涣散的眼神勉强聚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董绿的衣角,嘴唇翕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三……三小姐……大夫人……大夫人她……被劫走了……”
“什么?!”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董绿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被劫走了……大夫人……蔡琰……
怎么可能?敌人费了这么大的周章,真正的目标竟然是她!
她浑身颤抖,猛地想起什么,对着周围还在发愣的众人嘶声力竭地尖叫起来:“慈姐姐!快去找慈姐姐!快!”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浓重的血腥味。
府邸的高墙之外,一阵急促而又沉重的马蹄声正迅速远去,渐渐消逝在夜色深处。
风中,似乎有一角绣着诡异图腾的黑色旗帜一闪而过,无声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才刚刚揭开了它血腥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