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他真的这么说?神秘器具?”
绿漪重重地点了点头,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更显其忧心忡忡:“千真万确。奴婢亲耳听见少爷对那些工匠说,此事关乎他的身家性命,必须在月内完成,不得有半点差池。夫人您是知道的,少爷的身子骨本就孱弱,这些天夜里不睡,尽琢磨那些铁疙瘩和木料,白天又咳得厉害,奴婢真是怕……”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但那份恐惧已经清晰地写在了脸上。
董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扶着桌角才勉强站稳。
自己的孩儿自己清楚,董俷自幼体弱多病,名医请了无数,汤药喝了无数,却始终如同一株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平日里连多走几步路都会喘,如今却深夜不眠,与工匠密谋打造什么“关乎性命”的器具?
这听起来不像是治病,倒像是催命!
“不行,”董玉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必须去问个清楚,不能再让他这么胡闹下去了!”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又生生停住。
她想起了儿子那双眼睛,那双看似温顺,实则比谁都倔强的眼睛。
硬闯,只会让他把所有心事藏得更深。
一时间,这位平日里说一不二的董府主母,竟陷入了深深的两难境地,只能在屋内焦灼地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与此同时,府邸另一头的演武场上,烈日当空,热浪滚滚。
董俷正手捧着一本厚重的牛皮书册,站在空无一人的场中央。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他浑然不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书册上那寥寥数笔勾勒出的锤法图谱。
这本《伏波将军锤谱》,是他从父亲董卓的书房中无意间翻到的遗物,据说是东汉开国名将马援的亲笔手稿,记录了其纵横沙场的无上锤法。
可对于此刻的董俷而言,这锤法再精妙也只是画中之饼。
他这副破败的身躯,别说舞动千钧重的巨锤,就是提一桶水都费劲。
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牛皮书页,感受着那粗糙而坚韧的质感,心中充满了不甘。
难道自己就要顶着董卓之子的名头,当一辈子废物,最终在无尽的汤药和咳嗽声中死去?
不!他不甘心!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一缕阳光恰好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穿过稀疏的云层,直直地照射在书页上。
董俷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在阳光的透射下,原本平滑的牛皮表面,竟浮现出了一层极其微弱的、不属于图谱本身的诡异阴影。
那阴影的轮廓断断续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巧妙地隐藏在了牛皮之下。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窜起,瞬间爬满了他的整个脊背。
他立刻合上书册,警惕地环顾四周。
演武场上空空荡荡,只有夏蝉在不知疲倦地嘶鸣,可他却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这个秘密,绝不能在这里揭开!
他抱着锤谱,几乎是踉跄着跑回了自己的书房,反手将门闩死死插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将锤谱平摊在书案上,从笔架上抽出一柄裁纸用的短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剑尖刺入那阴影浮现过的牛皮边缘。
剑刃划开的阻力比他想象中要小得多,那牛皮竟是双层的!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细微的裂口被打开,里面并非棉絮或纸张,而是另一层颜色更深的牛皮。
他心中一喜,动作越发大胆,沿着那若有若无的轮廓线,将整个夹层完全剖开。
哗啦一声。
十三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牛皮碎片,从夹层中散落出来,铺满了整个桌面。
董俷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其中一块最大的碎片。
那上面没有文字,也没有图画,只有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刻痕。
可当他的指尖触摸到那些刻痕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狂喜,如同电流般席卷全身。
就是这个!
他苦苦寻找的出路,他改变命运的钥匙,一定就藏在这十三块碎片之中!
他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又像一个疯魔的赌徒看到了最后的翻盘希望,开始疯狂地在桌上拼接这些碎片。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双眼放光,嘴里念念有词,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书房的门,不知何时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成方,董卓生前最信任的亲卫统领,如今董俷身边最忠诚的守护者,正静静地站在门外。
他本是来向少爷禀报城中近况,却看到了眼前这近乎癫狂的一幕。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眉头微蹙地看着。
他的目光落在董俷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上,又缓缓移到书案上那些散乱的牛皮碎片上。
起初,他只当是少爷又在研究什么古怪的图谱。
可当几块碎片被董俷勉强拼凑在一起,一个模糊而怪异的轮廓初现雏形时,成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深深恐惧的表情。
他那双经历过无数次血战、早已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个由碎片组成的、看似毫无章法的图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冻结了。
别人或许不认得,但他,追随董卓南征北战多年的成方,却在某个被尘封的记忆角落里,见过类似的纹路。
那不是图谱,更不是什么武功秘籍。
那是……禁忌!
是一个早已被历史长河淹没,足以颠覆一切的禁忌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