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密信的棱角几乎要刺破掌心,带来冰冷的痛感,可这痛感却远不及他心头翻涌的杀意来得炽烈。
校场中央,血腥气混杂着尘土的味道,正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方式弥漫开来。
就在方才,袁术麾下大将乐就手持长刀,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影子便如鬼魅般自董俷身后闪出。
那是个状貌魁梧的汉子,铁塔般的身躯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手中提着一对沉重的短戟。
他甚至没有催动战马,只是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人已如离弦之箭电射而出。
乐就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让他呼吸为之一滞。
他本能地横刀格挡,只听“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手中精钢长刀竟被那短戟硬生生砸出一个夸张的豁口,虎口瞬间迸裂,鲜血淋漓。
他尚未来得及惊骇,第二戟已然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抹过他的脖颈。
没有惨叫,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了两圈,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无头的腔子里,滚烫的血柱喷起三尺多高,如同节日里最不祥的烟火,随即,那庞大的身躯才轰然坠马。
整个校场,数万人的目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方才还喧嚣鼎沸的呐喊助威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风吹过帅旗的猎猎声响,以及那具无头尸体倒地后,鲜血汩汩流淌的微弱声音。
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股寒意,自所有观战者的脚底板升起,沿着脊椎一路攀爬,直冲天灵盖。
这就是董俷的护卫?一个照面,便斩了成名已久的将军乐就?
“乐就将军!”袁术阵中,副将张勋目眦欲裂,他与乐就是多年袍泽,情同手足,此刻见挚友惨死,理智瞬间被怒火吞噬。
他咆哮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军令,提枪拍马便冲了出去,口中怒骂道:“董俷!你纵容麾下恶鬼行凶,算什么英雄!还有你这黑厮,藏头露尾,可敢与我张勋决一死战!”
那黑塔般的汉子,正是典韦。
他一戟斩杀乐就,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蝼蚁。
听到张勋的叫骂,他缓缓回头,一双凶睛盯住了冲来的张勋,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意。
张勋被他看得心头一颤,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强压下恐惧,催马加速,手中长枪毒龙般刺向典韦心窝。
然而,他的愤怒让他失了章法,他的口不择言更是为自己敲响了丧钟。
典韦根本不屑于与他缠斗,只是在长枪将及胸前的一刹那,身子微微一侧,让过枪锋,同时左手铁戟闪电般探出,“啪”的一声,竟精准地拍在了枪杆之上。
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传来,张勋只觉得整条手臂都麻了,长枪脱手飞出。
他心中大骇,暗道不好,正欲勒马后退,却见典韦的右手铁戟已经抡圆了,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如同一柄攻城巨锤,朝着他的头颅横扫而来。
“匹夫敢……”张勋的“尔”字尚在喉中,那沉重的铁戟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头盔上。
没有金属碎裂的脆响,只有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噗”声。
精铁打造的头盔连同里面的头颅,就像一个被重重砸在地上的西瓜,瞬间爆裂开来。
红的血,白的脑浆,混杂着碎裂的骨片,向四周迸射飞溅。
张勋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上半身便从马背上消失了,只留下一双腿还挂在马鞍上,被受惊的战马带着跑出十几步远,才滚落尘埃。
这比刚才更为血腥、更为直接的惨状,让联军阵中许多初上战场的年轻武将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已经忍不住弯下腰,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够了!”袁绍的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案几,站起身来,厉声喝道:“文丑!你去会会他!为我河北,为我联军,讨一个公道!”
“末将领命!”一声沉雄的回应响起,一名身形同样高大,面容却更为坚毅的将领策马而出。
他手中提着一杆造型奇特的镔铁大枪,枪杆比寻常长枪要粗壮,且带着一丝诡异的弧度,枪头之下,形如龟背,锋刃却似龙舌,正是他赖以成名的神兵——龟背驼龙枪。
文丑的出阵,让原本压抑的联军士气为之一振。
这可是河北四庭柱之一,是袁绍麾下最顶尖的猛将!
战鼓声再次被敲响,这一次,鼓点急促如暴雨,激烈如雷鸣。
文丑催马来到场中,并未像张勋那般口出恶言,只是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典韦,沉声道:“河北文丑,请赐教!”
典韦的眼中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兴趣,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对手,与之前那两个废物截然不同。
他点了点头,双戟在身前轻轻一碰,发出清越的鸣响,算是应战。
没有更多的言语,两匹战马几乎同时启动,化作两道流光,在校场中央轰然相撞!
“铛!铛!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得如同除夕夜的爆竹,连成一片。
文丑的龟背驼龙枪走的是奇诡的路数,枪杆的弧度让他的每一次出枪都角度刁钻,枪尖吞吐不定,时而如毒蛇吐信,时而如猛龙摆尾,令人防不胜防。
而典韦则是大开大合,一力降十会,他手中的双戟看似笨重,挥舞起来却快如闪电,每一次砸下都带着万钧之力,任你枪法千变万化,我自一力破之。
转眼间,两人已经厮杀上百回合。
校场之上,尘土飞扬,只见两团人影马光纠缠在一起,兵器碰撞的火星四下飞溅。
观战的众人早已忘记了之前的恐惧,一个个热血沸腾,伸长了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们时而为文丑的精妙枪法喝彩,时而为典韦的霸道力量惊呼,一颗心被场上的战局牢牢牵引,紧张得几乎要停止呼吸。
帅帐之上的董俷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冲着场中喊了一句:“恶来,别玩了,快点打完收工,老子还等着吃饭呢!”
这一句话,仿佛是一道无形的敕令,瞬间打破了场上胶着的平衡。
原本与文丑斗得旗鼓相当的典韦,眼神陡然一变,那仅有的一丝玩味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狂暴与狰狞。
他猛地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声震四野,双臂肌肉虬结贲张,青筋如小蛇般暴起。
“给!我!败!”
随着他每一个字吼出,手中的双戟攻势便暴涨一分。
原本迅捷的戟法变得狂野无比,不再有任何技巧可言,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最恐怖的力量!
第一戟,文丑横枪格挡,只觉得一股山洪暴发般的力量顺着枪杆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坐下战马悲鸣一声,后退了半步。
第二戟接踵而至,力道更胜先前!
文丑咬碎钢牙,拼尽全身力气再次架住,可那龟背驼龙枪的枪杆,竟被这股巨力压得弯曲如满月,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的战马再也支撑不住,前腿一软。
不等文丑做出任何反应,典韦那挟着雷霆之势的第三戟已经当头压下!
文丑瞳孔猛缩,只来得及将弯曲的枪杆奋力上抬,做出了最后的格挡。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起了一道惊雷。
文丑坐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鸣,四蹄再也无法承受这泰山压顶般的恐怖力量,轰然跪倒在地!
巨大的冲击力将文丑连人带枪一起掀翻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漫天烟尘,瞬间将他的身影吞没。
烟尘弥漫,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激昂的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喧闹的喝彩也消失无踪。
整个校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片缓缓飘散的黄土烟尘,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烟尘之中,典韦的身影逐渐清晰。
他依旧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尊来自远古的魔神,冷冷地俯视着地面。
他手中的双铁戟,在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三连击之后,戟锋之上,竟滴血未落。
风声掠过空旷的校场,带着呜咽,仿佛是败亡者的哀哭,又像是更强大的猛兽在风暴来临前发出的低吼。
那烟尘之下,河北名将文丑,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