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梓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擂动一面濒临破碎的战鼓。
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
然而,当上百道同样充满恐惧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他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份源于绝望的疯狂转化成一声嘶吼:“他只有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不成?诸位同窗,为国除贼,就在今日!上!”
这声呼喊仿佛一剂强心针,瞬间点燃了人群中早已摇摇欲坠的勇气。
是啊,他只有一个,我们却有上百人!
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上!”“杀了他!”“为王司徒报仇!”的喊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汹涌的声浪,暂时压倒了他们心底对那尊杀神的恐惧。
士子们鼓噪着,推搡着,壮着胆子向前挪动,手中握着一切能当做武器的东西——砚台、镇纸,甚至是从旁抄起的木棍。
薰俷看着眼前这群色厉内荏的蝼蚁,嘴角勾起一抹极尽残忍的讥诮。
他的眼神甚至没有在那些叫嚣得最凶的人身上停留,而是径直锁定了带头的卫梓,那双眸子里的森然杀意,犹如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卫梓刚刚用呐喊筑起的虚假防线。
就在卫梓被那目光看得浑身僵硬,双腿发软的瞬间,薰俷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简单地向前跨出一步。
这一步的距离却仿佛缩地成寸,沉重的铜人槊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带起一道撕裂空气的凄厉风声。
那不是劈砍,也不是横扫,而是一记迅猛至极的上撩。
卫梓所有的反应,所有的念头,都在这一刻被极致的速度碾成了空白。
他只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在眼前无限放大,然后,整个世界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噗!”
一声闷响,像是熟透的西瓜被重重砸在地上。
卫梓的头颅应声爆裂,红的白的,滚烫的脑浆与黏稠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朝着他身后的人群呈扇形喷溅出去。
前排几个士子被浇了满头满脸,那温热腥臭的触感让他们的大脑瞬间宕机,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前一秒还喧嚣鼎沸的场面,在这一秒诡异地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颗无头尸身“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的沉闷回响。
浓郁的血腥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猛然炸开,霸道地侵占了每个人的嗅觉,扼住了每个人的呼吸。
恐惧,不再是心底的暗流,而是化作了冰冷的海啸,彻底淹没了所有人的理智。
就在这死寂之中,薰俷缓缓收回铜人槊,槊锋上还挂着几缕血肉碎发,他甚至懒得去擦拭,只是冷漠地环视着眼前一张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
突然,一道锐利的破风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一抹寒星自人群侧后方激射而出,快如电光石火,精准无比地刺向薰俷持槊的手腕。
薰俷眉头微皱,手腕一沉,沉重的槊杆以毫厘之差荡开那道剑光。
“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一道青色身影如鬼魅般落地,稳稳地站在薰俷与那群呆若木鸡的士子之间。
来人手持三尺青锋,身形挺拔,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只是此刻,那双眸子里正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碎裂。
他的目光越过薰俷,看到了地上那具无头尸体,以及旁边另外三具同样死状凄惨、肢体不全的儒生残骸。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焰从他眼底轰然燃起,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原本只是想阻拦,可眼前的惨状却让他心中的杀意瞬间沸腾到了顶点。
“畜生!”
一声低沉的怒吼仿佛从牙缝中挤出,神秘剑客手腕一抖,剑势陡然一变。
如果说刚才那一剑是为救人而发的“阻”,那么现在这一剑,便是为复仇而生的“杀”!
剑身发出一阵轻微的龙吟,化作一道追魂夺魄的流光,不再攻击手腕或兵器,而是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取薰俷的咽喉要害!
空气仿佛在这一剑之下被彻底抽空,凌厉的剑气甚至让周遭的士子们感到脸颊刺痛。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即将触及薰俷脖颈的致命锋芒。
然而,面对这必杀的一击,薰俷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一边侧身避开剑锋,一边用一种近乎戏谑的语调,对着眼前这个愤怒的剑客,也像是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轻轻说了一句。
“晚了。”
话音未落,一阵沉重到令人牙酸的“咚……咚……”声,从不远处的街道尽头传来,那声音一下一下,仿佛不是敲在地上,而是直接擂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带来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