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洞开,一张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绝美容颜显露人前。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冰雪初融,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此刻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决绝和哀戚。
她身着一袭素雅的白裙,却难掩那份浑然天成的风华,宛如一朵于污泥浊世中悄然绽放的雪莲,圣洁得不容一丝亵渎。
然而,这张脸落入远处薰俷的眼中,却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直直劈入他的灵魂深处。
薰俷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的声音在瞬间褪去,只剩下眼前那张熟悉到刺痛心脏的容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像是倒流回了那个血色弥漫的黄昏。
阿姐……是阿姐!
董玉,他同母异父的姐姐,那个从小将他护在身后,会笑着为他拭去嘴角饭粒,会在他受了委屈时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他的阿姐!
可她不是……不是早就在三年前那场屠戮中,为了保护自己,被乱箭射死在冰冷的宫道上了吗?
他亲眼看见她倒在血泊里,亲眼看见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撕心裂肺的悲恸同时在他胸腔中炸开,两种极致的情感疯狂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握着缰绳的手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全身僵硬得如同一尊石雕,唯有那双死死盯着前方的眼眸,在刹那的呆滞过后,迅速被无法置信的血色所吞噬。
卫正也被眼前女子的美貌惊得有片刻的失神,但旋即,那份惊艳就化作了更加炽热的贪婪与占有欲。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发出一阵淫邪的笑声:“小美人,总算肯出来了。别挣扎了,乖乖跟本公子回府,保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女子清冷的目光扫过卫正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声音虽轻,却字字如冰:“卫公子,请你自重。民女已有婚约在身,绝无可能随你而去。”
“婚约?”卫正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张狂地大笑着,指着女子身前那四名手按刀柄、神情紧张的家将,“就凭这几个废物?在本公子面前,你的婚约就是一张废纸!给我上,谁敢阻拦,杀无赦!”
一声令下,卫正身后的十余名扈从如饿狼般扑了上去。
那四名家将虽拼死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刀光血影闪过,四声凄厉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四具身体便软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再无声息。
鲜血溅上了女子的白裙,像是在雪地上绽开了一朵朵刺眼的红梅。
她看着忠心护主的家将惨死眼前,眼中最后的光亮也随之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悲愤与绝望。
“哈哈哈,现在,还有谁能拦我?”卫正一步步逼近,贪婪的目光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肆意游走。
女子凄然一笑,缓缓后退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她将剑锋横在自己纤细白皙的颈间,眼神决绝而惨烈:“你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死在你面前!我虽是一介弱女子,却也知何为气节,宁为玉碎,不为瓦为全!”
“你敢!”卫正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女子却只是悲凉地闭上了双眼,手腕微微用力,锋利的剑刃瞬间划破了吹弹可破的肌肤,一缕殷红的血线,顺着她优美的脖颈缓缓渗出,触目惊心。
那道血线,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薰俷的瞳孔之上!
“阿姐!”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喉咙深处迸发出的野兽般的咆哮,骤然炸响!
薰俷那因极致悲痛而僵直的身体终于动了。
他眼中血丝密布,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取而代之的是毁天灭地的滔天怒火!
“吼——!”
他猛地从背后掣出一杆手戟,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拉车的黄牛狠狠掷去!
手戟化作一道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擦过牛股。
黄牛吃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哞叫,猛地人立而起,疯狂地朝前冲去,瞬间便将猝不及防的卫正扈从撞得人仰马翻。
混乱中,薰俷双腿猛夹马腹,胯下乌骓马如一道黑色闪电,瞬间启动,朝着牛车狂奔而去!
“保护公子!”扈从们惊呼着,乱糟糟地想要阻拦,却如何跟得上乌骓的速度。
薰俷策马如风,在电光石火间冲到车旁,他看也不看周围的敌人,猿臂一舒,在那女子因失血而身体摇晃,即将倒下的瞬间,精准而轻柔地将她拦腰抱起,揽入自己怀中。
温软的娇躯入怀,带着一丝淡淡的幽兰体香与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充斥了他的鼻腔。
薰俷低头,看着怀中女子因失血而愈发苍白的脸,看着她紧闭的双眸和长长的睫毛,以及那道仍在渗血的狰狞伤口,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杀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心底最深处轰然涌出,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神智。
“杀!”
一个冰冷、沙哑,不含一丝人类情感的字眼,从他齿缝间挤出。
“喏!”
一声雷鸣般的应和,地动山摇!
早已按捺不住的典韦,手持一对八十斤重的镔铁大戟,从后方猛冲而来。
他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仿佛在微微颤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尊从地狱中走出的魔神,双目赤红,煞气冲天。
“伤主母者,死!”
典韦一声爆喝,双戟挥舞如风车,带着开山裂石之威,冲入了敌阵。
那根本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凡是铁戟所过之处,人马俱碎,骨断筋折,血肉横飞!
惨叫声、哀嚎声、兵器碎裂声响成一片,整个河畔渡口,瞬间化作了修罗血场。
卫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他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却被象龙那巨大的阴影所笼罩。
他惊恐地抬头,只看到一只蒲扇般的大脚,携着万钧之势,轰然踏下!
“不——”
卫正的惨叫戛然而止。
下一秒,他的身体像个烂西瓜一样被踩得稀烂,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典韦杀得兴起,如虎入羊群,不过片刻功夫,卫正带来的扈从便被他一人屠戮殆尽。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滚烫的鲜血汇成溪流,将渡口的泥土染成了暗红色。
“主公,速走!”
薰铁的声音传来。
只见他大步流星地助跑几步,随即纵身一跃,竟如大鹏展翅般,凌空飞渡了近三十步的距离,稳稳地落在了一艘停靠在岸边的渡船之上,一脚将那目瞪口呆的船夫踹入水中,手中长刀已然架在了另一个船夫的脖子上。
渡船在船夫惊恐的操控下,艰难地调转船头,缓缓向岸边靠来。
薰俷抱着怀中昏迷的女子,一言不发地跃上船头。
典韦和其余亲卫也迅速登船,斩断缆绳。
小船晃晃悠悠地离岸,向着河对岸驶去。
然而,刚刚脱离险境,所有人的心头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知何时,原本清澈的河面上,竟开始升腾起一片诡异的浓雾,能见度迅速降低。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悠远的号角声,仿佛从九幽地府传来,穿透了层层雾霭,隐隐约约地飘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那声音连绵不绝,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分明是军队集结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