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舟将筷子一甩,猛拍桌子时,盛着青菜的碟子都震了三震。
“那您之前还答应我,只要我除了那碍眼的母子三人,您就会鼎力相助,帮我恢复身份!这些都是假的不成?”
“怎么会假。做母亲的,当然会对儿子倾其所有。”
虞如烟放下了手中寡淡如水的白粥,瓷碗磕在桌子上时,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可鼎力相助的前提是,手中得有力。”
顾远舟气得要发疯,脏话已经到了嘴边来。
只见他直接把桌上的碗碟全部扫落在地,彻底撕开了孝顺儿子的面具。
“利用完了就想甩手丢开,母亲,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这样诓骗自己的亲生儿子,您不怕反噬己身么?”
然而,顾远舟忘了一个道理——
一无所有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虞氏盯着那满地碎瓷,渐渐低声笑开,语气阴森森的。
“别忘了,是你主动求着我,要替我赴汤蹈火。”
“我再潦倒失势,也还是国公夫人。而你,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在逃犯。想威胁我?你太天真。”
“你!”
顾远舟的怒火在虞如烟的冷静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他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错信了生母,冲动杀人,这局真是输的彻底。
他眼底猩红,缓缓走出屋子后,看着一片萧索的庭院,心中涌起无数情绪。
其中最多的,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止步于此,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他身上流着与虞氏一样的血。他们一样对亲情淡漠,爱恨都极端。
顾远舟望着不远处的屋檐一角,下定了某个决心。
……
“父亲,孩儿求您救我!”
顾远舟在顾羡林面前连连叩头,额头都渗出了血来。
而自始至终,顾羡林冷眼旁观,不发一语。
直到瞧见地上的那抹血迹时,他缓缓开口,“从封府闭门开始,为父就在等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吧,顾、远、舟。”
“父亲,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顾远舟的声音带着颤抖,眼中满是哀求,“我悔不该听信母亲挑拨去纵火伤人。母亲告诉我只是警告一下,并不会伤及无辜。”
“这么说,你下手的时候不知道你害死的,会是你的亲弟弟和亲妹妹么?啊?!”
顾羡林终于情绪外泄。
他暴怒而起,抄起手边的砚台直接掷向了他的脑袋。
鲜血如注般流淌下来,触目惊心,可顾远舟咬牙忍下,依旧继续着自己的叩首。
“求父亲原谅!求父亲给我一个机会弥补,让我替弟妹尽孝,用余生赎罪!”
“若父亲想要抓我去报官,我亦没有半分怨言!只是孩儿还想最后提醒父亲一句,沈棠棠腹中之子并非孩儿血脉,您千万不要被她蒙蔽啊!”
听了这话,顾羡林缓缓站起身,走到顾远舟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看来,你是吃定了我没有旁人可以选,才敢出现在我面前。”
“儿子不敢。”
这话正戳中了顾远舟的算盘,可他怎么会承认。
顾羡林也不想再和他再兜圈子,虚眯起眼睛道,“沈棠棠怀的不是你的孩子,但她又对腹中孩儿是顾家血脉这件事情言之凿凿,甚至愿意滴血认亲。再加上,之前你母亲与我透露过她想安排渡儿肩祧两房,那这孩子,多半便是渡儿的骨血。”
“你与渡儿都是我的儿子,无论是他的血脉承继世子位,还是你的,于我来说,没有差别。所以顾远舟,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必须接纳你这个曾经背叛生父的逆子!”
顾远舟的脸上血色尽失,但仍然试图挽救局面,“父亲,先不说她怀的是不是二弟的孩子,若是个女娃娃,也是无用的!”
顾羡林冷笑一声,“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站在为父面前说话么?!”
“我……”
顾远舟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他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若是父亲真的对自己断了指望,早不该与自己废话这么多了。
既然说了这么多,那就证明还有挽回余地。
思及此,他重重的又磕了一个头,“请父亲大人吩咐,孩儿无有不应。”
“伸手。”
听到这吩咐,顾远舟连忙将双手恭敬的举过头顶。
在感受到一包药粉落入手掌心时,他不解抬头,“父亲,这是……”
烛火幽微,明明灭灭间,顾羡林的神情晦暗不明。
“这是,送你母亲归西的好东西。”
“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
“鸾儿,赌一把么?”
这几日无事,沈棠棠也松快许多。她本在百无聊赖的撑着脸,却忽然来了兴致,从腰间拿出一枚花铜钱。
鸾儿警惕的小眼神上下瞟动,“小姐要赌什么?上次打叶子牌,奴婢的月例银子已经输光了的。”
“简单的很。”沈棠棠莞尔道,“就赌我设的这局棋里,他们三个狗咬狗的,能不能直接咬死一个?”
听到要赌这个,鸾儿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赌不赌。要赌也是押能咬死。”
沈棠棠歪了歪头,“为什么?”
“小姐向来运筹帷幄。押这个,包赢的。”
看着鸾儿自信满满的样子,沈棠棠失笑一瞬。
只见她捏着那枚花铜钱,语气悠悠道,“那今日是成不了局了。我也觉得被我圈死的这三个人,必有一死。”
“这么说,府里岂不是很快又要办丧事了?”
鸾儿的好奇心被勾起,贴近了些,小声问道,“死的会是谁啊,小姐?”
“死谁,都可以啊……”
沈棠棠答话时语气温柔,可说出的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
没有等太久,鸾儿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不过是三日之后,本来身体无恙的虞如烟突然病倒在床,气若游丝。
太医诊断之后,说是绝命之症,活不过当晚。
“这么快就动手了?顾羡林的报复心可真强啊。”
听到这个消息的沈棠棠拢了拢衣服,缓缓站起了身,“看来是时候,去见她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