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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手表厂食堂。
正是饭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大锅菜特有的、混杂着轻微油腥味和米饭的香气。
林锦瑶面前一个铝制饭盒，肉吃完了，百无聊赖地戳着里面几片孤零零的菜叶子。
厂里食堂的菜色来来回回就是这么老几样，吃都吃腻了。
“唉……”
她对面，于青青也没什么食欲，用筷子尖拨拉着米饭，也跟着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林锦瑶咬着筷子尖，抬头看她，“没胃口？”
“不是……”于青青欲言又止，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锦瑶，我、我家里……给我哥介绍了个对象。”
“那不是好事吗？”林锦瑶来了点兴趣。
她记得于青青之前说过，她哥哥因为身体原因，不好找对象。
“好事是好事，可我总觉得不好……”于青青皱着秀气的眉毛，显然一直在憋着这事儿，这会儿一开口，就像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
“那个女同志，她以前结过一次婚。”
“分开了？”
“嗯，”于青青声音更低了，“听说是……生不出孩子，才离的。”
“啊？”
于青青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介绍人知道我哥身体那个情况……可能、可能也不要孩子，就觉得他们俩‘正合适’，给撮合到一块儿了。”
于青青放下筷子，神情很是苦恼：“锦瑶，我……我说不上来。我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怎么能因为两个人正好都有……都有问题，就非得凑在一起过日子呢？这也太……”
“太凑合了。”林锦瑶替她说了出来。
“对！”于青青猛地点头。
“我懂你那种感觉，太刻意了，就像结婚不是为了感情，就是为了搭伙过日子，或者说，是为了‘掩盖’各自的问题。”林锦瑶给她补充。
“可我爸妈又说，”于青青叹了口气，“能有人愿意嫁给我哥，就已经很好了，还挑什么呢，你说，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林锦瑶听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是有点……”林锦瑶想了想，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不过，万一他们相处一段时间觉得不错，感情不也是处出来的么。”
她说着，重点却悄悄歪了：“那个……是怎么生不出呢？是身体问题吗？”
“具体不是很清楚，”于青青也只是听家里人提过。
她忽然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地凑近一点：“我以前听说，我有个亲戚家的，结婚三年都没动静，去医院查了，两人都没毛病。后来不知道找了哪个老中医，说是……心情不好，因为怀不上太焦虑了也有影响……”
“哦哦，这样啊。”
林锦瑶低下了头，假装认真地开始扒饭。
可于青青后面再说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心情不好”、“太焦虑”、“怀不上”……
这几个词像小锤子一样，“笃笃笃”地敲在她心上。
她上次说怀孕，完全就是被陆晋川逼急了脱口而出的，这几天，她自己算着日子，月事好像……是真的晚了几天。
于青青的话又让她心里有点打鼓。
要说焦虑……
前几天陆晋川回老家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在家是挺着急上火的，这心情，好像也算不上多舒畅。
不行，这事儿……必须得尽快确认！
-
晚上，地铺上。
林锦瑶和陆晋川洗漱完毕，并排躺下。
灯关了，只是，都睡不着，睁眼看着天花板，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一个在想，到底怀上了没？
一个在想，到底要不要去？
过了许久。
“明天……”
“我……”
两人忽然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空气安静了几秒。
林锦瑶侧过头：“你先说吧。”
陆晋川也侧过头来看她，在黑暗中借着窗外一点点亮光，显得他眼睛亮得惊人。
“今天我们……把老房子都打扫了一遍。”他开始像汇报小作文一样，把今天的事零零总总地告诉她。
“街道办人说大黄得领到畜牧站去打个疫苗，登记一下，不然不让在市区养。”
“家具市场也去看了，爸妈看中套家具付了定金。”
林锦瑶安静地听着这些琐碎的家常。
“然后……”陆晋川停顿了一下，“爸……跟我说，让我去考电子工业学校。”
他把林国栋下午在老房子里跟他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全都复述了一遍。包括去读书、拿文凭，找工作。
说完，他又沉默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你觉得……”他终于问出了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我该去吗？”
林锦瑶眨了眨眼。
她看都不用看清楚，都能想到陆晋川那副严肃、紧张、像是在等待宣判的表情。
“去啊，”她答得毫不犹豫，“为什么不去？这是好事啊！”
她从被子里去握陆晋川身侧的手：“我爸肯教你，多少人想拜师都没门路呢，再说了，去上学拿个文凭，确实好找工作些，你以后也不用总干体力活了。”
她这么爽快，陆晋川本来应该高兴的，可这会儿……心里又感觉怪怪的了。
“我去学习，可能来不及做饭了。”
林锦瑶倒是不在意这点：“那我正好可以天天回我爸妈那边吃饭，我爸的厨艺还是比你好那么一点的。”
“……”
陆晋川不说话了。
以前在村里，她什么都不大会，挖地挖不动，挑水挑不起来，做饭会烧糊锅，那时候，林锦瑶事事都依赖他，他能感觉到自己是被她强烈“需要”着的。
可现在……
她有工作，爸妈也回来了，林锦瑶不再需要他做饭，不再需要他挣工分。
“那……”他又找了个理由，声音更闷了，“我上学，晚上万一有晚自习……我们相处的时间，也变少了。”
林锦瑶终于听出了他那点不对劲的“情绪”。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胸口。
“陆晋川。”
“？”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黏黏糊糊，大男人还这样？”
“……”陆晋川被噎住了，脸颊有点发烫。
“你有你的事做，我也有我的事做啊。”
林锦瑶理直气壮地说，“你不在家的时间，我正好可以安安静静地画画。”
她才不怕他偷偷“进步”呢。
林锦瑶没说出口的是，也许是上次在新华书店遇到那个叫钱俊升的年轻画师，给了她一点刺激，别人的画能印在连环画上，她的凭什么不能？
她对高考上大学确实兴趣不大，现在手表厂文员的工作也轻松，应付得来。
终于有大把的时间，去研究她真正想做的事，她要给出版社投稿，画她自己的连环画。
陆晋川感觉空落落的，他再也忍不住，长臂一伸将她捞了过来，紧紧地、霸道地圈在自己怀里，让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滚烫的胸膛上。
这样，他才能感觉到，她是真实属于他的。
“唔……你干嘛！”
林锦瑶感觉呼吸里全是他周身那股灼热的气息，被子还罩在脑袋上，闷得她快喘不过气了。
她在他胸口捶了一下，那胸肌结实得像石头，弹性十足，陆晋川一点都不痛。
反而把自己的手根震得有点麻。
“恶向胆边生”，一个坏主意冒了出来。
她憋着笑，手往下移。
然后——用力一抓。
“！”
陆晋川一声闷哼，抱着她的手臂瞬间松了力道！
林锦瑶赶紧趁机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没什么诚意的笑着道歉：“对不起啊，叫你搂我搂那么紧！”
不过目前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惊人。
“……”
林锦瑶想往后退，可地铺总共就这么大，她背后就是墙，退无可退。
陆晋川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在昏暗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然后突然问起来，“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陆晋川想的是，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完了，就可以做别的事了。
林锦瑶的脸“刷”地全红了，这种时候！他就不能好好干吗！非要问问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