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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陆晋川已经毕业，分配到上海无线电四厂工作半年了，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技术员。
无线电四厂，是专门生产电视机的大单位，可是人人羡慕的好去处。
陆晋川穿着身蓝色工装，站在车间里，专注地调试着一台刚下线的黑白电视机他手里的螺丝刀稳稳当当。
虽然端上了“铁饭碗”，但这碗饭吃得并不像外面看着那么光鲜。
厂子是大厂，但设备老化严重，很多生产线还是十几年前的老古董。技术革新喊得响，真要落实下去，却总是被各种条条框框卡住。
车间里人浮于事，混日子的不少，像他这样肯钻研、想干点实事的人，有时候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这些并不妨碍陆晋川内心的踏实，因为现在日子过的安稳。
而且他的户口问题也因为工作的落实，彻底解决了，现在红色封皮的户口本上终于也有了他的名字。
“爸爸！”
陆晋川刚骑车到楼下，还没来得及停稳车，长得敦实比同龄人个头高了不少的小女孩就从楼道里冲了出来。
“慢点！慢点！”
林锦瑶跟在后面追，手里还拿着把扇子，“陆安！你要是摔了哭了我可不管你！”
三岁的陆安小朋友，小名“糕糕”，完美地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
她有着和林锦瑶相似的精致白皙的小脸蛋，头发软软的，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跑起来像个滚动的糯米团子，只是体格上完全遗传了陆晋川的大骨架，能吃能动，力气还大。
“爸爸抱！”
糕糕才不怕妈妈的威胁，直接抱住了陆晋川的大腿，仰着头，奶声奶气地撒娇。
陆晋川的单手把车停好，弯腰一把将女儿捞起来，举高高转了一圈，引得女儿哈哈大笑。
林锦瑶扶额，也不知道这么开朗有活力的女儿是随了谁的性格，她和陆晋川都不是那种大笑到能看到喉咙口的外放的人啊。
陆晋川亲了亲女儿肉嘟嘟的脸蛋，胡茬扎得小姑娘直躲，“今天在家乖不乖？有没有听话？”
“乖！我有帮妈妈工作。”糕糕大声回答。
林锦瑶走过来，无奈地小声和陆晋川嘀咕：“全是帮倒忙，把我线稿上画的全是她‘印象派’大作，我又得重画。”
这三年，林锦瑶也没闲着。
她的《小黄卫士成长记》在杂志上连载了三年，不仅成为了杂志的招牌栏目，甚至还在去年出了第一本单行本画册。
和陆晋川一块往楼梯上走，林锦瑶随口问道：“今天厂里怎么样？”
“老样子，都挺好的。”
陆晋川一手抱女儿，一手牵林锦瑶，“对了，今天把户口本拿回来了。”
林锦瑶眼睛一亮：“真的？”
进了屋，陆晋川把那本红色的户口本给她。
林锦瑶翻开，看到“陆晋川”三个字稳稳地落在“非农业户口”那一栏时，眼眶有些发热，只有她知道这三年陆晋川有多拼。
白天上课，晚上回来要照顾孩子、收拾家务，等她们母女俩都睡了，他还要在台灯下看书、做题、画图纸到深夜。
“真好。”
林锦瑶抬起头，声音温柔，“陆工，恭喜你。”
只有她知道，陆晋川不管走哪条路，他都会成为一个很好有担当的人。
陆晋川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眼神深邃而滚烫：“同喜，林老师。”
去老洋房吃饭的时候，林锦瑶也特意把户口本带上给爸妈看看。
“好啊！好啊！这下算是彻底安稳了！”
林国栋比自己当初评上高工还高兴，“晋川现在进了大厂，端了铁饭碗，但技术这东西，学无止境，你底子好，肯钻研，以后肯定能当大工程师！”
在他老派的思想里，进了国家的厂子，这一辈子就算是稳了。
就像他自己现在这样，年龄资历上去了，平时工作也没什么需要真劳累体力去做的，带几个徒弟，有事指导指导就够了。
所以在他看来，女婿和自己走一样的路，那是再好不过的，现在的年轻人，只要踏实肯干，熬资历，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是，爸，我会努力的。”
陆晋川给岳父满上酒，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藏着点别的什么东西。
吃完饭，两人带着孩子回家。
把疯了一天的孩子哄睡着后，林锦瑶洗完澡出来，发现卧室的灯还亮着。
陆晋川还没准备休息。
他正坐在书桌前，借着台灯的光，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但林锦瑶注意到，那一页书，他已经看了很久都没有翻动了。
从晚上吃饭起，他就不对劲，爸妈看不出，林锦瑶感觉的出来，陆晋川心里有事。
书旁边，压着一封拆开的信。
“怎么了？”
林锦瑶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有什么事为难了？”
陆晋川身体一僵，随即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摩挲了一下。
“锦瑶。”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犹豫，“今天除了户口本……我还收到了一封信。”
能被分配进无线电四厂不光靠成绩，陆晋川知道自己能竞争的过那些本地同样优秀的学生获得这个工作后面少不了林父出力帮忙。
四厂很好，工作稳定，林父林母还有锦瑶都是真心对他好，所以陆晋川才为自己心里动摇过的念头产生愧疚感。
“我们学校的一位专业课老师给我的。”
陆晋川拿起那封信，给她看。
林锦瑶有些好奇地接过来看了看。
信的内容不长，除了很多专业表述和介绍，大概意思是：那位老师辞职了，正准备在浦东那边筹办一个民办的电子元件加工厂，看中了陆晋川的技术和踏实，想邀陆晋川过去一起干，不给死工资，直接给“干股”和分红。
“老师说，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个草台班子，但他手里有好几个厂的外包订单，前景很好。”
陆晋川转过头，看着林锦瑶，那双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却又显得挣扎：“他给出的条件，如果做得好，一个月能拿到的钱，是无线电四厂工资的好几倍。”
一边是安稳体面、人人羡慕的国有厂子技术员，旱涝保收； 一边是前途未卜、甚至连个正经编制都没有的民办小厂，风险巨大。
林锦瑶不懂这些。
但她知道，再过不了四五年，这种国营大厂的模式会被时代慢慢淘汰，市场化浪潮冲击、行业竞争加剧等因素让传统国营厂子都难以为继，就像上辈子的手表厂一样，一部分解散，一部分改制成普通企业。
“你想去吗？”林锦瑶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