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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架比人还高，林锦瑶借着中间几本书的空隙，朝对面看过去。
一男一女正抢着最后一本新到的《全国历届高考数学题解》。
旁边人小声议论，说今天是难得的进货日，书一早送到还没两个小时，就全被抢光了，眼下这两人手里拽着的，就是全店最后一本。
再定睛看清楚抢书的人，死死揪着书不撒手的人，不就是乔梦本人么。
她身边的布兜鼓鼓囊囊，露出好几本高考相关复习资料和习题册，高考辅导书如今可是抢手货，一套就要好几块，价格可不便宜。
有钱在这儿成套买书，倒没钱还她。
林锦瑶心底冷笑，嘴角却淡淡扬起。
上辈子她离婚后的第二年，乔梦就考上了本市的大学。
可在此之前，这位自称“最好朋友”的人，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半个字关于高考的事。
“梦梦，你买学习资料啊？”
她轻轻一喊，乔梦的肩膀就跟被针扎了一样一抖，手一松。
对面那个憋红了脸的男青年立刻把辅导书一把夺过去，三步并作两步冲去柜台付钱。
乔梦愣在原地，目送那本自己苦等了两个月才进一批货的辅导书飞走，连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一转头，偏偏对上的还是林锦瑶那双无辜又好奇的眼睛。
“你买这个做什么呢？”她笑盈盈地问。
“我……我弟弟，让我帮他买辅导书。”乔梦忙理了理布兜，把露在外面的几本高考复习书翻了个面，封面朝里。
乔梦弟弟才刚上高中，离高考还早着呢，而两排书架上全都是高考复习资料。
“哦，正巧在这里碰到你，我们去看小说，”林锦瑶像是什么都没察觉，拉着她往另一头走。
一边感叹：“哎，听说xx的新书出了，我就来看看，可惜我最近得存钱，不能像以前那样想买就买了。”
乔梦心思还在那本被人抢走的书上，敷衍地点点头，心不在焉，不像以前一样面面俱到的附和林锦瑶。
林锦瑶看着她那副神情，语气忽然一转，温声问：“怎么不开心？是不是我让你还钱的事，让你为难了？”
话音一落，周围翻书的窸窣声像被人按了静音键，齐齐停住。
她长得出众，在这样相对安静的书店里，本就容易吸引视线。
更何况，刚刚那场“抢书大战”闹得不小，如今那位没抢到书的“落败者”又被点名，几道好奇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了过来。
乔梦脸上表情挂不住：“钱我会还你的，最迟后天。”
“行。”
林锦瑶意外挑眉，没想到她倒动作挺快。
乔梦显然没心情再待下去，借口说还有事要走，林锦瑶自然也不挽留，她本就没真心邀人，只是故意那样在背后叫一声，想吓吓她。
心里没鬼的人，不会被吓到。
等乔梦走后，她又转身回到原本那一排书架，继续找那本心心念念的连环画。
嘴里一边小声嘀咕：“奇怪，下册，下册，怎么哪都没有……”
忽然，身旁有个男声问：“你是在找这个吗？”
林锦瑶一愣，转头看过去，正是刚才和乔梦抢辅导书的那位男青年。
他个子不高，很瘦，肩上背着个和身材好不相配的鼓鼓囊囊的大书包，朴素的衬衫领口有点皱，方才抢书时脸上那点急红劲儿还没完全褪下，看上去有几分拘谨。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林锦瑶想要的连环画册，书页边角微微折起。
“这本，我刚才……路过，听到你在说，我知道放哪。”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被压在最底下了，店里最后一本，就是封面有点瑕疵。”
“没关系。”林锦瑶接过书。
那人又支支吾吾地补了一句：“其实……我想谢谢你，要不是刚才你出声，那本辅导书我也不好意思跟那位女同志硬抢。”
没想到这人看着老实，倒挺机灵，有眼力见，居然看出来她刚才是故意。
抬手摇了摇画册：“那我也该谢谢你，我们算是互相帮忙，都买到了想要的书。”
林锦瑶对那点折角并不在意，虽有瑕疵，但她真正喜欢的，是里面那些画。
那人好像还想说什么关于她手中连环画的事，嘴张了张，被不远处的喊声打断，“钱俊升！走啦！”
“来了！”
他回头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她怀里的书，终究什么也来不及说，匆匆走了。
林锦瑶怔了怔，摇摇头。
心里还在想，这人挺奇怪的，名字倒挺大气，和他人长相不符。
她低头翻开书页，纸张边缘带着油墨的淡香，扉页印着许多绘者的名字，其中首位就是——钱俊升。
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书店里早没了刚才那个背着大包的同名同姓的男人身影。
应该不是巧合吧，所以他才会知道这本画册被压在下面。
只有创作者，才会那么关心自己作品被摆放在哪。
林锦瑶有种奇妙的感觉，她今天居然见到了的连环画背后的画师，那种微妙又有点惊喜的情绪，一直伴着她回了家。
她的绘画启蒙来自母亲。
许沅秋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从小她就在母亲的色彩与线条世界中长大，看她调颜料、起稿、上色，画里有节奏、有呼吸，也让她从小就养成了属于自己的审美。
一进家门，她迫不及待地翻出那本《成语故事·下》，趴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看完还不过瘾，手心里熟悉的痒劲又上来了，于是抓起画本，开始提笔勾线。
屋外天色渐暗，林锦瑶太过于沉浸一点都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陆晋川回家时太阳已经落下去，屋内光线比外头更暗。
转钥匙开门的声音一点都没有打扰到正伏在桌前，安静又专注画画的林锦瑶。
这么暗，她居然没开灯，光线这么差，不得把眼睛看坏了。
陆晋川皱了皱眉，伸手去扭灯的开关。
啪——没亮。
屋外同时有人喊：“是不是停电了？我家没电了！”
楼上楼下也跟着一阵嘈杂。
“别画了，”陆晋川走近，“吃饭了吗？”
林锦瑶充耳不闻。
她今天的手感特别好，线条流畅得几乎能自己往下走，那种感觉太难得了，像是灵感从指尖一直往上涌，她不想停下来。
光线一点点暗下去，她就一点点低头，凑近，再近，眼睛几乎要贴上去，林锦瑶此刻的世界里只有那些未完成的线条。
陆晋川又叫了两声，见她仍不应，眉头拧得更深，再这样下去，眼睛真要坏了。
伸手扶上她的后颈，想让她抬头回回神：“等来电了再画？”
林锦瑶本来握着笔的手正在勾最后的收尾，脑袋被拖着移动了一下，笔尖下的线条断了，手中那种“流动感”像被生生掐断。
她愣了两秒看着线条断了的那处，整个人僵住，然后，怒气一下子蹿上来。
心流状态打断导致整个画面出现瑕疵实在是让人恼火，根本没想是谁在碰她。
反射性一肘往后撞去：“干什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