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鼻血滑落,一滴砸在脚边碎石上。他抬手抹掉,指腹沾红。
陈霜儿立刻转头看他。她没说话,但脚步已经挪到他身侧半步距离。她的右手按在剑柄上,不是因为敌袭,而是察觉到姜海呼吸节奏变了。他的气息比刚才粗了些,胸口起伏加快。
雷暴睁开了眼。
他原本盘坐在高处石台上,闭目不动,像一尊石像。此刻他猛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他没有看姜海,也没有看陈霜儿,而是面朝山脉深处,双目紧盯远方林影。
“不对。”他说。
声音不高,却让空气一紧。
他皱眉,眉头拧成一道深沟。一只手抬起,掌心向外,像是在感受风里的东西。片刻后,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脸色更沉了。
“祖庙的龙魂柱在震。”他开口,“三十六道封印纹,已有七道暗灭。”
陈霜儿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刚才。”雷暴回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是自然衰弱,是外力冲击。有人在用逆阵破封。”
姜海站直身体,强压体内翻涌的气血。他喉咙有点发甜,但他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不能倒下,也不能退。
“逆阵?”陈霜儿追问。
“千年前魔尊控制古族用的阵法。”雷暴说,“以血为引,以魂为锁,把活人炼成傀儡。昨夜三更,守夜弟子发现祖庙外墙出现九道血痕,排列成圈,正是逆龙阵起手式。”
陈霜儿眼神一冷。
姜海握紧拳头。他想动,但腿上传来一阵抽痛。炼体术打通的经络还在扩张,气血运行太快,控制不住。他咬牙撑着,不让身体晃。
雷暴终于看向他们两人。他看了很久,从陈霜儿脸看到姜海身上,又回到陈霜儿眼中。
“你们不是外人。”他说,“至少现在不是。我本不该把族中秘事告诉非族人,但现在顾不得这些了。”
他伸手入怀,动作缓慢,像是怕惊动什么。再出手时,掌中已多了一块令牌。
赤铜色,表面布满龙鳞状纹路,中央刻一个古篆“令”字。那字不规则,边缘有裂痕,像是曾经碎过又被拼起来。
“这是古族令。”雷暴说,“只有族长能持,但长老会在危急时可暂授他人。我现在以大长老身份,将它交给你。”
陈霜儿没接。
她看着那块令,手指仍搭在剑柄上。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进得了禁地,破得了机关,拿得回秘宝。”雷暴说,“更重要的是,你拿到龙脉令时,龙魂残影认了你。这世上,除了古族血脉,没人能让龙魂开口。”
陈霜儿沉默。
姜海低声说:“我们不会丢下古族不管。”
雷暴看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鼻孔还带着血迹,脸色发白,说话时声音有点抖,但他站得笔直,眼睛没躲。
雷暴点头。
他向前一步,把古族令递到陈霜儿面前。
“拿着。”他说,“它不能调动全部古族战士,但能召集三百精锐,也能打开祖庙地宫入口。若魔修真要重启逆龙阵,唯一能阻止他们的地方就是地宫最底层——那里埋着初代族长的骨。”
陈霜儿伸手接过。
令牌入手沉重,不像金属也不像玉石。它有一点温热,贴在掌心时微微跳动,像是有心跳。
她低头看那枚“令”字。裂痕从右上角斜划到底,像是被刀劈过。
“它碎过?”她问。
“五百年前碎的。”雷暴说,“当时有个内鬼勾结魔修,偷走令片,想献给魔尊分身。我们杀了叛徒,抢回碎片,但令已损,力量只剩七成。”
陈霜儿捏紧令牌。
她突然想到什么。
“你说‘令片’?”
“没错。”雷暴点头,“古族令本是一整块,后来被打成五片,散落各地。我们只找回三片,另两片至今下落不明。如果你能找到剩下的,令的力量会恢复。”
陈霜儿没再问。
她把令牌收进衣袖,动作干脆。
姜海松了口气。他以为接下来可以休息一下,调匀气血。但他刚放松肩膀,就听见雷暴说:
“你们得走。”
“什么?”姜海抬头。
“我说,你们得离开这里。”雷暴看着陈霜儿,“带上古族令,去北方雪原。雪妖族和我们有旧约,若古族令出,他们必须提供庇护。而且……雪原深处有一座废弃祭坛,据说是第一片令掉落的地方。”
陈霜儿摇头。
“我不走。”
“不是让你逃。”雷暴声音低下来,“是让你去搬救兵。留在这里没用。魔修的目标不只是你们,也不是单挑古族。他们在等——等更多人聚集,等封印彻底崩塌。一旦逆龙阵完成,整个古族都会变成他们的战奴。”
姜海听得浑身发冷。
陈霜儿盯着雷暴:“那你呢?”
“我留下。”雷暴说,“我是长老,守土有责。我会带人守住祖庙,拖住他们,给你们争取时间。”
陈霜儿没动。
她站在原地,手指插在袖中,紧紧攥着那块令牌。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但她感觉不到疼。
姜海忽然说:“我也留下。”
“不行。”雷暴断然拒绝,“你刚练成炼体术,根基未稳。刚才那一拳已经伤了内腑,再战必死。”
姜海张嘴想反驳,但一口腥气冲上喉咙。他赶紧闭嘴,把血咽了回去。
陈霜儿终于开口:“我去北方。”
雷暴点头。
“但我不会丢下古族。”她说,“等我拿到雪妖族的帮助,我会回来。”
“好。”雷暴说,“只要你拿着古族令,古族就不会把你当外人。”
他转身走向石台,脚步沉重。走到一半,他又停下。
“还有一件事。”他说,“路上小心黑袍人。他们不止一次行动,背后有人指挥。如果遇到戴骨质面具的,不要硬拼,立刻撤。”
陈霜儿记下了。
姜海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扶着岩壁。他的腿有点软,但他没让自己靠上去。他不想让她担心。
陈霜儿回头看他一眼。
她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冷静审视,而是透出一点担忧。她很快收回目光,看向远方山口。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雷暴说,“天亮前必须离开。魔修通常在子时和寅时换岗,这两个时辰间隙最长。你们趁那时穿过山谷,避开巡逻。”
陈霜儿点头。
她整理了一下腰间剑带,确认寒冥剑在鞘中稳固。然后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巾,递给姜海。
“擦干净脸。”
姜海接过,胡乱抹了把脸。血已经止住,但痕迹还在。
陈霜儿转身面向山口。晨光洒在她背上,照出一道笔直的影子。
姜海站到她身边。
两人并肩而立,谁也没再说话。
雷暴坐回石台,闭上眼。他的身影渐渐模糊,与岩石融为一体。他在用神识监控全境,不能再分心送行。
陈霜儿迈出第一步。
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声响。
姜海跟上。
他们一步步走下山坡,朝着山口方向前进。树林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地面潮湿。风吹过树梢,带来一丝凉意。
陈霜儿左手插在袖中,始终没放开那块古族令。
姜海走在她右侧半步,右手垂在身侧,随时准备拔刀。
他们走出三十丈,经过一块巨岩。岩壁上有几道爪痕,是之前守护兽留下的。陈霜儿扫了一眼,继续前行。
忽然,姜海脚步一顿。
他感到肋骨下方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根针在里面搅动。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一下。
陈霜儿立刻停下。
她转头看他,眉头皱起。
姜海摆手,示意没事。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
陈霜儿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伸出手,抓住他手腕。
脉搏跳得很快,乱而不稳。
她松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塞进他嘴里。
“含着,别咽。”她说,“等过了山谷再吐出来。”
姜海照做。
药丸苦涩,但他没吭声。
陈霜儿重新迈步。
他们继续前行,速度比刚才慢了一些。
风吹动她的衣角,也吹起了姜海额前的碎发。他眼角余光看见她握剑的手很稳,袖中的手也很稳。
他知道她不会丢下他。
他也绝不会让她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