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的涟漪还在荡,三长两短,节奏没变。陈霜儿的手还按在玉佩上,指尖发麻。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别上去。”
姜海立刻停步。
他知道她不会无故叫停。刚才那一瞬间,她的呼吸变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水光微动,一道影子从深渊底部缓缓升起。那不是实体,也不是魂体,而是一道由黑雾凝成的人形轮廓。轮廓逐渐清晰,兜帽低垂,黑袍贴身,正是幽冥殿主的模样。
“他怎么来了?”姜海握紧刀柄,声音压得很低,“分身已经被你斩了,这是什么?”
陈霜儿没回答。
她盯着那投影,心跳加快。就在片刻前,她以精血激活玉佩时,识海深处曾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震颤,来自血海最底。当时她以为是封印松动,现在才明白——那是本体残念的回应。
这道投影,是真的。
黑袍人站定在水面上,距离他们十步远。他抬起手,掌心托着一枚漆黑令牌。令牌通体如墨,表面刻有血线纹路,那些线条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像在呼吸。
“护法大人。”他的声音沙哑,却不再冰冷,“我本体被困于血海极底,分身已灭,执念将散。今日奉此令,只为一线生机。”
姜海冷笑:“你说得好听。之前围杀我们的是谁?现在装什么合作?”
黑袍人不动,也不反驳。
“他说的没错。”陈霜儿忽然开口。
姜海一愣,转头看她。
“他没有选择。”她说,“本体被锁链困住,分身被我斩灭,只剩这一缕残念能传话。如果他想害我们,根本不用现身,直接引魔潮上来就行。”
“可这令牌……”
“是有风险。”她打断,“但我们现在去沧溟海,鲛人族里有叛徒,外面还有冷月残魂活动,单靠我们两个进不去。如果有外力可用,为什么不试?”
姜海咬牙:“可他是敌人!”
“现在不是了。”她说,“当一个人只剩下这条路能走,他就不再是敌人,而是棋子。”
她说完,向前走了一步。
黑袍人依旧站着,手中令牌高举。
陈霜儿伸出手。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令牌时,胸前玉佩突然一烫。她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向前。令牌入手,冰寒刺骨,仿佛有无数细针扎进皮肤。她没松手,任那种痛感蔓延到手臂。
刹那间,一段信息涌入识海。
——持此令者,可召幽冥军。三千鬼卒,听令而动。九洲任意幽冥节点,皆可开启通道。
她明白了。
这不是普通的信物,而是一支隐藏力量的钥匙。只要她踏入任何一处与幽冥渊相连的阵眼,就能调动这支军队。
她将令牌收进袖中。
“若你骗我。”她看着投影,“等我踏破血海之日,便是你彻底湮灭之时。”
黑袍人微微颔首。
“我不求活。”他说,“只求解脱。本体若毁,执念即亡。我所做一切,只为终结千年束缚。”
“所以你帮我是为了自救?”
“是。”他答得干脆,“但我给的令,是真的。你可以不信我,但不必毁它。用一次,便知真假。”
陈霜儿沉默几息,点头。
投影开始变淡,身形如烟消散。最后一瞬,他留下一句话:
“登仙台下,有第二祭坛。若你能破,幽冥之力,任你调遣。”
说完,人影不见。
水面恢复平静。
涟漪也停了。
姜海终于松了半口气,但仍没放下刀。
“你真信他?”他问。
“不信。”她说,“但我信眼下局势。我们缺人手,缺时间,更缺突破口。这令牌来得正好。就算有问题,也能拖住一阵。”
“万一这是陷阱呢?比如引来鬼卒,结果反被控制?”
“那就说明他还没疯到愿意同归于尽。”她说,“一个快死的人,不会拿最后一点残念开玩笑。”
姜海不说话了。
他知道她说得对。他也知道,从进入幽冥渊开始,每一步都是险棋。但他们没有退路。
陈霜儿低头看了眼右臂。姜海的伤口还在渗血,布条已经发黑。她皱眉:“你撑得住吗?”
“没事。”他说,“还能走。”
“不是能不能走的问题。”她盯着他,“是接下来可能要打硬仗。如果你倒在路上,我没法一边应敌一边护你。”
“那你把我扔下?”他笑了笑。
“我会把你绑在背上。”她说,“但我不想那样。”
姜海愣住,随即笑出声。
“行。”他说,“那我就撑着,绝不让你背。”
陈霜儿没笑。她只是把袖中的令牌握得更紧了些。
这东西太重。
不只是因为它代表一支隐秘军队,更是因为它意味着某种转变——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闯关的渔家女,而是开始掌握规则的人。
她抬头看向出口。
光从上方照下来,比刚才亮了一些。阶梯尽头就在眼前,再走几步就能离开幽冥渊。但她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鲛人族那边传来幼童暴毙的消息,说明血祭已经开始。冷月用心头血养咒符,证明玄霄宗内部已被渗透。而魔尊七日后借体还魂,时间一天天逼近。
她必须赶在潮汐逆转前进入禁地,找到最后一枚道源令,毁掉血碑。
但现在,她有了新筹码。
幽冥令。
她迈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姜海紧跟其后。
两人刚站稳,陈霜儿忽然停下。
她感觉到胸口一震。
玉佩又在跳。
这次不是因为外界信号,而是因为袖中的令牌。两者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非常轻微,但确实存在。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袖子,再次握住令牌。
那种震动更强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深处,正在回应她。
“怎么了?”姜海问。
她摇头。
“没什么。”她说,“只是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走的路。”她说,“有人在等我们。”
“谁?”
她没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被动应对的人。她有了反击的能力,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转身面向出口。
前方是光。
她抬脚往前走。
姜海跟上。
两人一步步接近水面。空气变得湿润,呼吸顺畅了些。灵力也开始恢复运转。他们都知道,只要穿过这片水域,就能回到陆地。
然后去东边三百里,找鲛人长老。
她已经决定好了策略。
先用玉佩唤醒记忆,再用幽冥令展示实力。如果对方仍不信,那就只能强行带路。
她不怕翻脸。
她怕的是来不及。
水面越来越近。
五步。
三步。
一步。
她的脚尖刚触到水面,袖中的令牌突然一震。
比之前强烈十倍。
她猛地停步。
姜海也停下。
“又有问题?”他低声问。
陈霜儿没说话。
她感觉到一股信息正从令牌中传出,直接冲入识海。
不是画面,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方位指引。
东南方。
海底裂谷。
有东西在召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