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霜儿站在拱门前,左手牵引金线,那团黑球悬浮在半空,微微震颤。她的右手仍按在胸口玉佩上,指尖发凉,体内伤势被压制得勉强稳定。她没有看姜海,也没有理会骷髅的低语,目光只落在残魂核心处。
“你说你知道未来?”她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血海的风声,“那就现在说出来。”
姜海握紧断刀,右臂焦黑未愈,他站在陈霜儿侧后方,眼神死死盯着那团黑球。他知道这东西还没死,也不能信它的话。可他也清楚,此刻不能打断。
残魂忽然震动起来,黑球表面裂开一道缝隙,沙哑的大笑从中传出:“护法大人……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金线猛然收紧,轮回法则之力顺着金线涌入黑球。残魂剧烈抖动,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我问你话。”陈霜儿声音更冷,“魔尊复活,到底要什么条件?”
短暂的沉默后,残魂再次笑了,这次带着讥讽:“九洲生灵之血。登仙台开启那日,万灵献祭,天地共鸣,封印自解。你以为他是靠力量破封?错了,他是靠仇恨、恐惧、绝望——这些情绪才是最好的养料。”
姜海怒吼:“你们竟敢拿活人炼阵!”
“为什么不敢?”残魂冷笑,“千年前你们封他,用的是道源令的力量。可那力量从哪来?还不是靠无数修士战死、血脉崩裂、灵魂破碎换来的?如今不过是换个方式罢了。”
陈霜儿没动,寒冥剑横在身前,剑尖微抬。
“血祭之地在哪?”她问。
残魂停顿了一瞬,仿佛在享受这一刻的沉默。
然后它说:“你最不该问这个问题。”
陈霜儿眼神一厉,金线再度收缩,法则之力狠狠冲击残魂识海。黑球剧烈晃动,边缘开始剥落灰烬般的碎屑。
“说!”她喝道。
残魂终于开口:“沧溟海,鲛人族。他们早已被种下血咒。七日后潮汐逆转,血脉共鸣,第一波祭品就会自动引爆。不是我们动手,是他们的血自己烧起来。”
姜海瞳孔一缩:“你们对鲛人做了什么?”
“种下咒印的人是你认识的。”残魂阴森道,“就在玄霄宗里,有个长老,每夜以心头血喂养咒符。他以为自己在修无情道,其实早成了魔尊的傀儡。”
陈霜儿眉头一皱。
她立刻想到一个人。
但她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盯着残魂,“你不怕我阻止?”
残魂笑声渐弱,只剩低沉回音:“因为我等的就是你来问。因为你逃不掉。不管你走多远,做什么选择,结局都一样——你会回到那个祭坛,跪在地上,亲手打碎道源令。那一幕,早就写好了。”
陈霜儿手指一颤。
记忆碎片闪过:她跪在祭坛前,手中道源令碎裂,幽冥殿主接过残片,天地崩塌。
但她很快压下波动,声音如冰:“你说的未来,还没发生。”
“可因果已经成型。”残魂低语,“你越想改变,就越接近那个结局。你以为集齐道源令就能重启登仙路?错了。真正的登仙路,从来不是向上飞升,而是向下坠入深渊,承受所有罪与罚。”
姜海听得心头发闷,忍不住上前一步:“别听它胡说!”
陈霜儿抬手拦住他。
她盯着残魂,一字一句:“血咒能解吗?”
“不能。”残魂答得干脆,“除非在潮汐逆转前,有人以同源血脉为引,主动切断整条命脉链。但那样做的人,会当场爆体而亡。”
“有没有别的办法?”她追问。
“有。”残魂顿了顿,“让鲛人族提前迁出海域。但他们不会走。他们是守令者,世代守护道源令,宁死不退。”
陈霜儿闭了闭眼。
她想起鲛人长老曾将鲛珠刻入她识海时的眼神——那是一种交付性命的信任。
而现在,这份信任正被人利用,变成屠杀的引信。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她说,“不只是登仙台,不止是魔尊复活。你们要毁掉所有守令者,斩断九洲根基。”
“聪明。”残魂轻笑,“可惜太晚了。时间只剩六天。你救得了谁?一个?两个?还是整个九洲?”
姜海咬牙:“我们至少能试!”
“试?”残魂嗤笑,“你连怎么进沧溟海都不知道吧?外层有迷雾阵,内层有毒潮带,只有鲛人族的血才能通行。你现在冲过去,只会死在半路。”
陈霜儿沉默片刻,突然松开部分金线束缚。
黑球微微下沉,残魂发出一声闷哼。
“你说你知道更多。”她道,“那就继续说。每一句真话,我能让你少受一分苦。每一句谎话——”她掌心浮现道源令虚影,“我会让你尝到轮回崩解的滋味。”
残魂颤抖了一下。
“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它缓缓开口,“魔尊本体不在登仙台。”
陈霜儿睁眼:“在哪?”
“在你们脚下。”残魂低语,“血海最底层,有一座倒悬宫殿。那里才是真正的封印核心。登仙台只是幌子,用来吸引正道注意力。真正的仪式,就在这里进行。”
姜海震惊:“那你刚才说的血祭……”
“都是真的。”残魂道,“但地点不止一处。沧溟海是第一祭坛,这里是第二。当鲛人族的血点燃时,这里的封印也会彻底松动。两股怨力交汇,魔尊就能借体还魂。”
陈霜儿脑中迅速推演。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玄霄宗主召集八殿长老迎战,反而会让主力远离真正战场。
敌人算准了所有人会往登仙台赶。
这是一个局中局。
她低头看向玉简,金光仍在缓慢旋转,指向北境雪原。
可现在,她必须重新判断优先级。
救鲛人族,等于打断第一环血祭。
可若不去雪原取最后一枚道源令,她就没有足够力量对抗魔尊。
两边都不能放弃。
“你在犹豫。”残魂看穿她心思,“选一个吧。救一群陌生人,还是拿自己的力量?你不是神,做不到两全。”
陈霜儿抬头,眼神锐利:“我不是为了两全才活着。我是为了不让你们得逞。”
她收回金线,将黑球重新封紧,牢牢控在手中。
“姜海。”她转身,“我们必须改道。”
“去沧溟海?”他问。
“先传消息。”她说,“让鲛人族提前准备撤离。哪怕他们不信,也要让他们警惕。”
她取出一枚传讯符,指尖划破,滴血入符。这是她与鲛人长老之间的唯一信物。
符纸燃起青焰,瞬间化作流光,射向通道上方。
“只能做到这一步。”她说,“接下来,我们还得去雪原。最后一枚道源令不能丢。”
姜海点头:“我跟你走。”
他看向残魂,眼中仍有怒火:“这东西怎么办?”
“带着。”陈霜儿说,“它知道的还不止这些。我不信它会这么轻易吐出全部真相。”
她迈步向前,脚步略显沉重。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那是因果压制即将到期的征兆。
但她没有停下。
拱门后的通道更深,岩壁上的符文开始发光,排列成某种古老序列。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费力。
骷髅依旧挂在门顶,眼窝中的幽蓝火焰跳动了一下,像是在注视他们离去的背影。
走了十步,陈霜儿忽然停下。
她感觉到玉佩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自道源令。
是传讯符的回应。
一道微弱的光点从背后追来,在空中凝成一行字:
“血咒已现,三名幼童昨夜暴毙,全身血液蒸发。”
姜海看到这句话,拳头猛地攥紧。
陈霜儿站在原地,脸色发白。
她知道,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低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然后她加快脚步,朝着通道深处走去。
姜海紧跟其后,断刀横握,右臂伤处渗出血丝。
金线牵引着黑球,在他们身后缓缓移动。
通道尽头,风声渐强。
岩壁上的符文由暗红转为深紫,像是吸饱了血的颜色。
又走了一段,陈霜儿突然伸手拦住姜海。
前方地面出现一道裂缝,漆黑不见底。
裂缝边缘,躺着一具干尸,身上穿着鲛人族特有的银鳞衣。
胸口插着一把短匕,匕首柄上刻着玄霄宗刑罚殿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