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山林间的雾气尚未散尽,带着彻骨的凉意。林凡与金蝉子互相搀扶,穿行在灵山西侧崎岖的山道上,向着琉璃净土方向疾行。
金蝉子气息萎靡,本源佛力消耗过巨,又损耗了精血,此刻面色蜡黄,步履虚浮。林凡的伤势同样不容乐观,经脉撕裂的痛楚如影随形,识海中那“嗔念化身”残留的冲击虽被压制,却仍如跗骨之蛆,隐隐作痛。他怀中贴身收藏的“药璃光舍利”散发着时强时弱的温润波动,勉强带来一丝慰藉,却也时刻提醒着时间的紧迫。
然而,他们的步伐却不得不再次放缓。
不是因为体力,而是因为沿途所见。
山林间,原本该是早课时间,却几乎看不到晨起洒扫、诵经修行的僧人。偶尔遇到一两个行色匆匆的低阶僧众,也是面色紧张,眼神躲闪,看到他们这两个明显带伤、气息特异的“陌生”僧人,更是如同惊弓之鸟,远远便避开绕行。空气中那种沉郁、压抑的感觉,比他们进入古佛林之前,更浓重了十倍不止。
“不对劲……”金蝉子喘息着,靠在一棵古松上稍作调息,望向远处净琉璃山方向的目光充满忧虑,“连外山都如此紧张,如同大敌当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林凡的秩序之瞳同样在全力扫描四周。除了那无处不在的压抑氛围,他还捕捉到了更多异常的数据波动:【西北方向,十里外,有大规模佛力汇聚迹象,能量层级混杂,伴有轻微冲突波动】、【东南方向,隐约有阵法全力运转的‘嗡鸣’(护山大阵局部过载?)】、【空气中寂灭侵蚀因子背景浓度,较三日前上升0.3%】。
每一个数据,都指向不祥。
“快走,必须尽快回到净土。”林凡沉声道,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了凡师叔祖提到过“时间不多”,恐怕不仅仅是指夜茉的伤势和舍利的恶化,更可能是指灵山内部的某种剧变正在逼近临界点。
两人强提精神,加快脚步。绕过一片竹林时,前方山路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
“快!快点!戒律院和般若堂联合法旨,所有外山执事以上僧人,即刻前往‘迎佛台’集结待命!违令者,以叛山论处!”一个沙哑而严厉的声音喝道。
“师兄,究竟何事如此紧急?连我们这些看守旧经洞的都要去?”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带着惶恐。
“莫要多问!去了便知!据说……是清查‘外道潜入’与‘内部叛逆’!昨夜‘琉璃净土’那边似乎出了什么岔子,了凡师叔祖……唉,快走!”
脚步声迅速远去。
林凡和金蝉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戒律院与般若堂联合行动?清查外道与叛逆?琉璃净土出了岔子?了凡师叔祖怎么了?
“难道……是我们进入后山禁地的事暴露了?还是说……净土内发生了其他变故,牵连到了凡师叔祖?”金蝉子声音干涩。他深知戒律院了嗔与般若堂空寂的作风,若他们联手,了凡师叔祖即便地位尊崇,处境也必然艰难。
“未必是针对我们,但定然与净土有关。”林凡快速分析,“了凡师叔祖私下助我们进入禁地,若是被那两院知晓,便是‘私通外道’、‘擅启禁地’的大罪。再加上舍利受损遗失(碎片被夺),他们完全可以借此发难。”
他眼神一冷:“更可能的是,影宿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他们夺走碎片,污染舍利,或许不仅仅是为了破坏‘灵源’,更是要制造事端,引发佛门内乱,方便他们进一步行动!”
“我们必须立刻赶回净土!若了凡师叔祖被控制或净土被封锁,夜茉就危险了!”金蝉子急道。
然而,通往琉璃净土的几条主要路径,此刻必然已被戒律院的人封锁。他们两人状态极差,又身怀重宝(残缺舍利),强行闯关无异于自投罗网。
“走小路,翻越‘净心岭’!”金蝉子对灵山地形极为熟悉,立刻指向一条更加陡峭隐秘的路径,“那里山势险峻,灵气紊乱,少有守卫,可直通净土后山。”
没有犹豫,两人立刻转向,钻入茂密的原始山林,开始艰难地攀爬。
净心岭名副其实,山高林密,怪石嶙峋,更兼有天然的灵力乱流,对神识和飞行都有极大干扰。寻常修士绝不愿来此。但对于急需隐蔽行踪的林凡二人来说,却是最佳选择。
他们手脚并用,在几乎垂直的崖壁和密不透风的荆棘丛中艰难前行。伤势被牵动,汗水混合着血水浸湿了僧袍。金蝉子在前开路,以残余佛力小心拨开荆棘,辨识方向;林凡紧随其后,秩序之瞳不断修正路线,避开灵力乱流最狂暴的区域。
足足耗费了两个多时辰,当日头偏西时,两人终于攀上了净心岭的顶峰。从这里,已经可以遥遥望见下方净琉璃山那独特的晶莹山体,以及……山脚处那明显增多的、如同蚁群般移动的金色光点——那是戒律院僧兵在布防!
而琉璃净土入口所在的方位,更是被一层浓郁的、充满肃杀之气的金色佛光结界完全笼罩,与净土本身祥和的七彩佛光格格不入,显然已被彻底封锁!
“果然……”金蝉子面色铁青,“净土被封了!了凡师叔祖他……”
林凡的秩序之瞳穿透遥远的距离,勉强扫描着结界的情况。【结界类型:金刚伏魔圈(戒律院高阶禁制)】、【强度:极高,强行突破将引发巨大警报及反击】、【布防人数:超过两百,最低罗汉境,领队者能量反应疑似菩萨境】。
硬闯,绝无可能。
“怎么办?夜茉还在莲台之上!”金蝉子心急如焚。夜茉的伤势全靠净光维持,若净土生变,净光中断,或者她被戒律院的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林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绝境,越需要清晰的头脑。他闭上眼,hR系统的逻辑推演模块全速运转,结合所有已知信息:净土被封、了凡可能被控、戒律院与般若堂发难、影宿在幕后、舍利在手但残缺、夜茉急需救治……
一个个方案浮现,又被迅速否决。强攻、潜入、谈判、求助……似乎都走不通。
等等……谈判?求助?
林凡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金蝉子:“大师,你在灵山,除了了凡师叔祖和慧明师兄,可还有其他绝对信得过,且有一定地位或特殊能力的故旧?尤其是……不属于戒律院和般若堂,甚至可能与他们有隙之人?”
金蝉子一怔,随即陷入沉思。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有!‘达摩院’首座,慧觉师伯!他执掌达摩院,专司武僧修行与护法征战,地位超然,素来与专司刑罚的戒律院、以及好谈玄理的般若堂不太对付。且慧觉师伯性情刚直,最重实绩与是非,对慈严、空寂等人近年的做派早有微词。他……或许会愿意听我一言。只是,达摩院位于灵山另一侧的主峰,距此甚远,且如今形势,我们如何能见到他?”
“不需要我们亲自去见他。”林凡心中一个计划迅速成型,“我们只需要将一些‘东西’和‘信息’,送到他手上,或者能引起他注意的地方。”
“何物?何信息?”
“舍利的污染气息碎片,以及……影宿可能就在灵山内部,甚至与某些高层勾结的证据线索!”林凡快速道,“慧觉师伯既然掌护法征战,对‘外敌’必然敏感。若他知道有外敌(影宿)不仅潜入,还可能勾结内鬼,图谋佛门根本,他绝不会坐视!只要他动起来,戒律院和般若堂对净土的封锁就未必那么稳固了!”
“可证据何在?舍利虽被污染,但如何证明是影宿所为?又如何指向内部勾结?”
“证据,可以创造。”林凡眼中闪过决断,“大师,你可有办法,在不触及核心的情况下,从这舍利上,剥离一丝最精纯的、蕴含影宿寂灭之力和那扭曲佛愿的污染气息?哪怕只有头发丝那么细的一缕?”
金蝉子看着林凡,似乎明白了他的打算,沉吟道:“可以尝试,用我达摩院一脉的‘金刚截脉手’,配合药师符令的引导,或能剥离一丝最表层的、最具代表性的污染气息,封入玉简。但此法会加速舍利本身污染的扩散少许。”
“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丝气息,足以作为‘样本’。”林凡道,“至于内部勾结的线索……我们不需要确凿证据,只需要合理的怀疑和指向。比如,戒律院与般若堂为何突然联手针对了凡师叔祖和净土?是否与‘药璃光舍利’受损遗失有关?他们对此事的解释是什么?他们是否在刻意掩盖什么?最重要的是——将他们近期的异常举动,与影宿的威胁联系起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将剥离的污染气息,连同这些疑问,以及我们掌握的关于影宿目标(须弥、菩提灵根)、手法(蚀魂、逆缘)的少量真实信息,一起封入玉简。然后,设法将玉简送到达摩院管辖的、最可能引起慧觉师伯注意的地方——比如,达摩院弟子日常巡逻的必经之路,或者……直接送到达摩院在山门处的‘护法堂’!”
“如何送?你我如今根本无法靠近那些地方。”
林凡看向金蝉子:“大师,你可有办法,联系到你绝对信得过、且能自由行动的……非人存在?”
金蝉子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它’?”
他立刻从怀中取出那卷一直随身携带的兽皮古卷。“此卷材质特殊,与灵山地脉隐隐相连,更曾被古佛之力浸润。或许……可以借此,沟通灵山之中某些秉承古佛遗泽、不涉派系争斗的‘自然灵’或‘山精’。它们行动隐秘,不易被察觉,且对灵山异状或许也有所感应……”
他盘膝坐下,将古卷摊开,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混合残余佛力,在古卷空白处快速书写下一段蕴含特定韵律与请求的梵文密咒,然后将林凡所说的“污染气息样本”(待剥离)与“疑问信息”的意念,也灌注其中。
咒文完成,古卷微微发光。金蝉子将其贴近地面,低声诵念。
片刻,地面微微震动,一缕极淡的、如同树根般蜿蜒的土黄色灵光,自地下渗出,轻轻触碰了一下古卷,随即卷起古卷,迅速沉入地底,消失不见。
“成了……附近的一位‘石髓灵’答应了帮忙,它会将信息送至‘护法堂’门前那块‘试剑石’的裂缝中。那石头每日都有达摩院弟子以剑气打磨,必能被发现。”金蝉子松了口气,脸色却更苍白了。
做完这一切,两人不敢在原地久留,迅速离开山顶,在净心岭靠近净土方向的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裂缝中藏匿起来。这里既能观察到净土方向的动静,又不易被发现。
接下来,便是忐忑的等待。等待达摩院的反应,等待局势的变化,也等待……那不知还能支撑多久的时间。
夕阳的余晖,将净琉璃山上那层肃杀的金色结界,染上了一层血色。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