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琉璃门楼的瞬间,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生机佛光扑面而来,却又带着一股奇异的滞涩感。
脚下是一条完全由晶莹剔透的琉璃铺就的长道,两侧是高耸的、如同水晶雕琢而成的奇异植株,枝干叶片间流淌着七彩光华。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异香,吸一口便觉精神微振,连林凡沉重的伤势都仿佛缓和了一丝。然而,在这无边的祥瑞与生机之下,林凡的秩序之瞳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数据波动。
【环境佛光活性:87%(低于预期峰值)】
【生机浓度:高,但存在轻微‘惰性化’倾向】
【空间法则稳固度:99.5%,但存在局部微扰(来源:西北方向,距离约三里)】
净土内部,果然也有问题。
引路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眼神却带着淡淡疲惫的年轻比丘尼。她沉默地在前面走着,步伐轻快却无甚活力,对金蝉子低声的询问也只是简短回答,并不多言。
“师妹,不知了凡师叔祖何在?师妹夜茉伤势沉重,还望尽快……”金蝉子再次试探。
比丘尼头也不回:“师叔祖在‘净心莲台’等候。莲台乃净土核心,生机最盛,师妹的伤势,或有一线希望。”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三人很快来到一片开阔的琉璃广场。广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纯净白玉雕刻而成的莲台,莲瓣层层叠叠,中心花蕊处,柔和的金色佛光如同实质般流淌、蒸腾,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生命能量。这佛光之纯、之盛,远超外界所见。
莲台前方,一位身披简朴灰白僧衣、面容慈和清癯的老僧,正静静站立。他须发皆白,双眼微阖,手中捻着一串古朴的菩提子,周身并无强大威压散发,却自然与整个莲台、乃至这片广场的气息融为一体,仿佛他便是此地主宰。
正是了凡师叔祖。
引路比丘尼躬身一礼,默默退到广场边缘。
金蝉子连忙上前,深深施礼:“弟子金蝉(林凡),拜见了凡师叔祖!冒昧惊扰,实因师妹夜茉伤势危重,恳请师叔祖慈悲施救!”林凡也抱着夜茉,恭敬行礼。
了凡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眸清澈明亮,如同两泓古泉,目光落在夜茉身上时,微微一顿,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有悲悯,有探询,还有一丝……了然?
“寂灭反噬,古佛遗泽……”了凡的声音温和而沧桑,与之前传音时一般无二,“扶她上莲台。”
金蝉子心中一喜,连忙和林凡一起,小心地将夜茉安置在莲台中央的花蕊位置。浓郁的金色佛光立刻包裹住夜茉全身,她那因伪装而显得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润。
了凡缓步走到莲台边,并未立刻施法,而是仔细端详着夜茉,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本源。林凡心中一紧,全力维持着自身的拟态伪装,同时紧张地等待着。金蝉子也屏住呼吸。
良久,了凡轻轻叹了口气:“好精深的寂灭意,好霸道的反噬。若非那一丝古佛本源护住心脉,早已魂飞魄散。她强行冲击‘枯荣境’,怕是触及了不该触及的‘空寂’真髓。”
他直接点出了伪装设定的核心,甚至做出了更“合理”的解释!这让金蝉子和林凡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伪装初步过关。
“师叔祖慧眼如炬。”金蝉子连忙道,“恳请师叔祖施展回春妙法,救师妹一命!我止观寺一脉,必永感大恩!”
了凡却摇了摇头:“若是寻常本源受损、神魂创伤,借这‘八宝琉璃净光’温养,辅以老衲的‘甘露咒’,或可缓缓恢复。但她这伤……已侵染了根本的‘空寂’之毒,净光生机虽盛,却如烈火烹油,反可能激荡那寂灭真意,加速其崩解。”
金蝉子和林凡的心都沉了下去。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林凡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
了凡看向林凡,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对他身上同样“沾染”的寂灭意多看了一眼,才缓缓道:“办法,并非没有。但……凶险异常,且需机缘。”
“请师叔祖明示!纵是刀山火海,弟子也愿一试!”林凡急道。
了凡抬头,望向莲台上方氤氲的金色佛光,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忧色:“要化解这‘空寂’之毒,需以至精至纯、且蕴含‘涅盘新生’之意的佛门本源之力,缓缓中和、转化。普天之下,具备此等力量且可为人所用的,唯三处。”
“其一,便是这琉璃净土的核心——‘八宝功德池’的源头活水。但功德池乃佛门根本重地,近日……已不对外开放。”
“其二,是供奉于大雷音寺大雄宝殿的‘佛祖成道时菩提树’所结的一枚‘智慧菩提子’。此子蕴含无上智慧与新生佛力,然,非大功大德、大机缘者不可得。”
“其三……”了凡顿了顿,声音更低,“是位于灵山后山禁地,传说中上古‘药师大光明佛’入灭后留下的‘药璃光舍利’。此舍利蕴含无量生机与净化之力,理论上最是对症。然,后山禁地自千年前便已封闭,内有重重险阻与未知变故,多年来,凡擅入者,皆无音讯。”
三个选择,一个比一个艰难,一个比一个渺茫。
八宝功德池封闭,智慧菩提子遥不可及,药璃光舍利更是绝地寻宝。
金蝉子与林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似乎不仅仅是救治夜茉的选择,更可能指向了灵山内部不同势力范围或隐秘所在。
“师叔祖,”金蝉子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功德池为何封闭?可是出了什么变故?若是能求得一滴源头活水……”
了凡沉默了片刻,广场上的生机佛光似乎都随之暗淡了一瞬。他缓缓道:“功德池……自有其因由。此非尔等该问之事。至于活水,莫说老衲,便是如今雷音寺中诸位首座,也未必能轻易取到。”
他避而不答,更显蹊跷。
林凡心思电转,忽然道:“师叔祖方才提及,净光生机可能激荡寂灭真意。但我观师妹在莲台上,气息似有缓和?”
了凡看向莲台上的夜茉,确实,在浓郁佛光包裹下,她身上那股拟态出的阴寒衰败之意,似乎被压制、淡化了一些,生命气息也略微强韧了一丝。但这并非治疗,更像是高浓度的生机强行“灌注”和“覆盖”,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火堆猛添干柴,暂时看起来火旺了,但核心的“湿冷”问题未解,柴尽之后恐反噬更烈。
“净光治标不治本,且不可久持。”了凡摇头,“以她如今状态,在莲台上最多能支撑三日。三日内,若寻不到根治之法,寂灭真意反扑,便神仙难救。”
三日!时间紧迫!
“师叔祖慈悲,可否指点一条明路?”金蝉子再次恳求,“无论多么艰难,我等也愿前往一试!”
了凡的目光在金蝉子和林凡身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夜茉的手背上——那里,古佛印记虽已隐去,但似乎仍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妙的波动。他眼中光芒微动,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老衲坐镇净土,无法离开。但……或许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了凡缓缓道,“后山禁地,虽号称死地,却也并非全无路径可循。老衲年轻时,曾因缘际会,知晓一条隐秘的、相对安全的古道,可绕过大部分已知险阻,直达‘药师大光明佛’遗迹外围。只是那条古道入口,早已被阵法封闭,且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短暂开启。”
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枚非金非玉、刻满细密梵文的淡黄色符牌。“此乃‘药师符令’,乃是当年药师大光明佛一脉的信物,亦能感应古道入口封印。老衲机缘巧合得此一枚,或可助你们开启古道入口片刻。”
将符令递给金蝉子,了凡神色无比严肃:“但老衲必须言明,即便进入古道,遗迹之内有何凶险,老衲亦不知晓。且此事,绝不可对外人提及,尤其是……戒律院与般若堂之人。你们拿到‘药璃光舍利’后,必须立刻返回此地,老衲方可借净土佛光,助其融合疗伤。若三日内未归,或途中暴露……”他未尽之言,充满警告。
金蝉子郑重接过符令,感受到其中一股温和却坚韧的佛力波动。“多谢师叔祖赐予机会!弟子等必竭尽全力,三日之内,定当归返!”
林凡也深深一礼。这了凡师叔祖,看似平和,却仿佛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不仅看破了他们的伪装(至少是部分),还似乎有意引导他们前往后山禁地,并对某些堂口充满戒备。他究竟是在帮夜茉,还是在利用他们达成某种目的?或者兼而有之?
但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事不宜迟,你们去吧。夜茉暂且留在莲台,老衲会以净光护持她三日。”了凡摆摆手,“记住,从净土侧门离开,莫走正门。出去后,径直向西,三十里外有一处‘听涛崖’,崖下第三棵古松后,便是古道入口所在。以佛力激发符令,贴于松干,自见分晓。”
“谨遵师叔祖法旨!”两人再次行礼。
了凡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莲台,盘膝坐下,开始诵念经文,维持净光。那引路比丘尼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示意他们跟随。
离开广场前,林凡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莲台金光之中,夜茉静静躺着,面色安详。而了凡师叔祖低垂的眼睑下,那清澈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缕极其深沉的疲惫与决绝,一闪而逝。
侧门悄然打开,外面是一片相对稀疏的琉璃树林。
比丘尼低声道:“由此向西,切勿回头。愿我佛保佑。”说完,便迅速关闭了侧门。
金蝉子与林凡不敢耽搁,立刻按照了凡指示,隐匿气息,向着西边疾行。
就在他们离开净土范围不久,琉璃净土核心,莲台之上。
了凡的诵经声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极淡的、几乎与净光融为一体的灰黑色气息,正从夜茉眉心那被重重伪装的封印最深处,极其缓慢地被莲台佛光“逼”出、净化。
他凝视着那缕迅速消散的灰黑气息,眼中疲惫更甚,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波旬之种……竟已深植至此……古佛标记……是在等待‘发芽’的契机么?”
“劫数啊……但愿这‘变数’,真能如‘那位’预言般,带来一丝破局的曙光……否则,这灵山净土,怕是要彻底沦为……”
他未再说下去,只是诵经声再次响起,却比之前,多了几分苍凉。
而此刻,林凡与金蝉子已远离净土,正朝着听涛崖方向快速前进。怀中的药师符令微微发热,指向西方。林凡的秩序之瞳,则不断扫描着周围环境,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任何跟踪或拦截。
后山禁地,药师大光明佛遗迹……那里,真的会有救治夜茉的舍利吗?还是说,等待着他们的,是更深、更险的陷阱?
三日的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