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工坊区那番关于边军柴薪的简短交谈后,朱聿键又借故“偶遇”了周通几次,话题始终围绕着边塞风物、军阵琐事。
绝口不提招揽,也丝毫不摆亲王架子,更像是一个谦逊的后辈在聆听前辈讲述沙场见闻。
周通虽依旧寡言,但至少不再完全无视。
时机渐至。
这一夜,月朗星稀。
朱聿键以“夜观星象,推演制冰材料最佳采集时令”为由,获得了在监区天井短暂停留的许可。
他特意选择了靠近工坊区囚犯夜间歇息角落的位置。果然,看到了那个在月光下依旧坐得笔直的身影。
“周把总,好月色。”
朱聿键走近,声音平和。
周通抬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随即又投向浩瀚的星空,眼神中带着军人特有的、对天象的本能关注。
朱聿键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也仰头望天,沉默片刻后,忽然轻叹一声,语气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紫微晦暗,帝星飘摇。煞气冲犯北斗,主兵戈大起,天下……怕是要乱了。”
周通身形微不可查地一震。
观星占卜,军中亦有此道,他虽不全信,却也不敢全然不信。
尤其是朱聿键语气中的笃定与忧患,不似作伪。
“殿下也通晓星象?”
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带着审视。
“略知皮毛。”
朱聿键谦逊一句,随即话锋陡转,手指虚点星空,
“星象所示,不过印证人间之事罢了。周把总久在边镇,当比我看得更清。如今大明之患,岂仅在流寇?建虏方是心腹大患!”
“建虏”二字,如同重锤,敲在周通心头。他猛地转头看向朱聿键,眼中锐光一闪。
这是他日夜警惕、与之浴血搏杀的敌人!
“殿下可知建虏战力?”
周通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战。
“知其大概。”
朱聿键从容应对,
“建虏八旗,兵民合一,令行禁止,骑射精湛,尤擅野战奔袭。更兼高层权责明晰,赏罚分明,故能上下一心,战力彪悍。”
他顿了顿,看向周通,
“反观我大明边军,卫所制败坏已久,军户逃亡,土地兼并,器械朽坏。吃空饷、喝兵血者比比皆是,士卒饥寒交迫,焉有战心?制度**,方是败战之源!”
这番话,精准地撕开了大明军队溃烂的伤疤!
周通呼吸一滞,他亲身经历的一切——上官克扣、同僚倾轧、士卒怨声载道——都被这轻飘飘的“制度**”四个字道尽!
这绝非一个深宫亲王能凭空臆断出来的!
专业军事经验与现代制度分析思维的碰撞,让周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
朱聿键不给他喘息之机,继续剖析,语气愈发犀利:
“朝廷应对,更是进退失据!时而主战,时而主和,庙堂之上争吵不休,却无长远定策。边军将士在前方浴血,后方却连粮饷都无法保障!”
“如此,纵有良将,如孙督师(孙承宗)、袁督师(袁崇焕)者,亦难挽狂澜于既倒!最终不过沦为党争倾轧的牺牲品!”
孙承宗、袁崇焕!这都是周通曾经敬仰的统帅!
他们的悲剧结局,更是他心中难以磨灭的痛楚和愤懑!
此刻被朱聿键毫不留情地点出,周通只觉胸口堵得厉害,拳头不自觉攥紧。
朱聿键目光灼灼地看向周通,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周把总,若我所料不差,不出一年,北疆必有惊天变故!届时,流寇在内,强虏在外,这大明的天……就要塌了!”
他凭借历史知识做出的“预言”,在周通听来,却是基于对时局深刻洞察的合理推断!
结合那“晦暗帝星”的星象,更添几分宿命般的沉重感。
周通彻底动容了!他死死盯着朱聿键,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人。
这个年轻的亲王,对边军弊端、对建虏威胁、对朝局**的认识,竟如此深刻、如此一针见血!
其见识远超凡俗,其眼光洞彻未来!这与那些只知道争权夺利、醉生梦死的宗室勋贵,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心中那座对宗室充满鄙夷的冰墙,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了一角。
周通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语气中的疏离和冷漠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震撼与探究的凝重:
“殿下……究竟是何意?”
他没有再称呼“罪宗”,而是用了“殿下”。这个细微的变化,昭示着他态度的根本性松动。
他开始真正正视眼前这个“不一样的”亲王,并急切地想要知道他说出这番石破天惊之语的真正目的。
朱聿键知道,收服这员大将的契机,已经到来。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再次仰望星空,留给周通一个高深莫测的侧影,也留给未来,无限的想象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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