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小萌主 第240章 双川定策

烬雪关的风，永远带着冻土特有的凛冽。

刘渊和狐妗穿过传送阵的光幕，踏上镇守使府前庭的青石地面时，那风裹挟着细碎的冰晶迎面扑来。已是人间深秋，关外的荒原早已是一片皑皑，唯有府内几株寒松还倔强地撑着些墨绿。

“恭迎殿下回关！”

浑厚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白啸岳一身玄甲，立在阶前，身后是鲁达、朔月以及十余名核心将领。这位太乙金仙境的副将向来沉稳如山，此刻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殿下离关三月，虽时间不长，但双川地处边陲，罗刹国虎视眈眈，主帅离位终究让人心头悬着。

“辛苦诸位了。”刘渊颔首，目光扫过众人，“进府说话。”

议事厅设在镇守使府东侧，是整座府邸最坚固的建筑。墙壁厚达三尺，内嵌隔音、防窥的阵法，地面铺着从北地火山运来的黑曜石，即便是在最严寒的冬日也能保持温暖。

众人落座。

刘渊坐主位，狐妗侍立身侧。白啸岳、鲁达、朔月分坐左右。厅内没有闲杂人等，连侍从都被屏退，门外由白啸岳的亲卫把守。

“先说军情。”刘渊看向白啸岳。

白啸岳抱拳：“殿下离关三月，烬雪关防务一切如常。罗刹边境依旧安静，连小股斥候的骚扰都比往年少了六成。”

这听起来是好消息，但白啸岳眉头微皱：“正因太过安静，末将反而觉得反常。已命各处哨卡加倍警戒，尤其是月圆之夜——罗刹的血月祭就在下月，往年此时，他们常会有些动作。”

刘渊点头：“继续。”

白啸岳看向朔月。

这位出身鬼道、面容始终笼罩在淡淡灰雾中的女子起身，声音飘渺如从九幽传来：“属下以鬼道秘术侦查边境三千里，发现三处异常。”

她抬手，指尖逸出灰气，在厅中半空凝聚成一幅地形图。图上山川河流纤毫毕现，更有三道醒目的红点闪烁。

“第一处，黑风峡谷。此地原为罗刹与我方缓冲地带，近月却有多批罗刹士卒潜入，伪装成猎户、商队，但行动轨迹规律，似在测绘地形。”

灰气涌动，峡谷地形放大，上面标注出数十个细小的移动光点。

“第二处，葬骨荒原。地下百丈处有大规模土石活动痕迹，疑似在挖掘工事或密道。从波动频率推断，工程量不小，至少需五千人同时作业三月以上。”

地形图切换，荒原之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隧道轮廓。

“第三处，”朔月声音微沉，“也是最重要的——血狼谷。”

红点放大，显现出一处被血色雾气笼罩的山谷。谷中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营帐，以及……一道道在雾中穿梭的庞大黑影。

“罗刹国最精锐的‘血狼骑’，正在此地秘密集结。”朔月指尖一点，灰气凝聚成一头巨狼的轮廓——赤红毛皮，獠牙如戟，肩高逾丈，眼中燃烧着幽绿的火焰，“目前数量约三千，且还在增加。按营帐规模推算，最终可能达到五千。”

厅内气氛陡然凝重。

血狼骑，罗刹国王牌。每头血狼皆有真仙境战力，骑士更是百战精锐，配合默契。五千血狼骑若发起冲锋，便是太乙金仙也要暂避锋芒。

“他们集结多久了？”刘渊问。

“从痕迹看，至少两月。”朔月答，“正是殿下前往幽冥之时。”

时间点微妙。

刘渊沉默片刻，看向鲁达：“民生如何？”

鲁达起身。这位儒将今日未着甲胄，只一袭青衫，面容敦厚，眼中却透着智慧的光：“托殿下洪福，望霞川民生改善初见成效。”

他同样展开一幅图——不是地形图，而是田亩、房舍、人口分布的民生图。

“推行‘军屯民垦’三月，冻土开荒一百三十七里。引地下暖泉灌溉，试种‘寒晶米’已出苗，若冬季能成活，来年可解决三成军粮。”

“新建民居二百户，安置流民、伤残士卒家眷八百余人。开设匠作坊七处，炼制御寒衣物、简易农具。”

“更重要的是，”鲁达眼中泛起光彩，“民心渐稳。去岁此时，每月逃役、滋事案件不下百起。近三月，已降至不足三十。”

数字最有说服力。

刘渊听完三方汇报，闭目沉吟。

厅内寂静，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良久，他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我在幽冥三月，见闻颇多。今日与诸位分享一二，或有借鉴之处。”

他没有提及星图、玉簪、须臾千秋盏等核心机密，只从秩序治理的角度，描述了幽冥的运作。

“十殿阎罗各司其职，从审判到刑罚再到轮回，皆有严明规程。魂魄入幽冥，先过孽镜台，照尽生前善恶；再依罪量刑，入各层地狱；刑满之后，饮孟婆汤，入轮回转世——环环相扣，秩序井然。”

他顿了顿：“其中有一制度，我认为双川可借鉴。”

众人凝神。

“名曰‘功德簿’。”刘渊缓缓道，“幽冥之中，鬼卒、阴差乃至受刑魂魄，皆凭功德晋升、减刑、换取转世机缘。行善积德，便有功值；作恶造孽，便扣功值。功值可累积、可兑换、可传承。”

白啸岳眼中一亮：“殿下的意思是……”

“我想在双川试行‘功德户籍’。”刘渊道，“军民一体，不论出身，只论贡献。战功、垦荒、匠作、教化……凡对双川有益之举，皆计功德。功德可兑换修行资源、晋升军职、换取土地、甚至——子孙入学优先。”

鲁达抚掌：“妙！如此，军民便有了长久奋斗之动力，而非仅仅为了一口吃食、一份饷银。”

朔月却问：“如何确保公平？功德计量、兑换，若有人徇私……”

“所以需要严密的监察体系。”刘渊看向她，“这便涉及第二件事——幽冥之中，有‘枉死城’，专收无辜横死、冤屈未雪之魂。他们可在城中申诉，由阴差核查，若确属冤屈，地府会还其公道。”

他目光微沉：“双川地处边陲，战事频繁，冤死、枉死之事恐难杜绝。我意设立‘冤情申诉通道’，由朔月你的鬼道网络负责初查，核实后直报于我。”

朔月躬身：“属下领命。”

刘渊这才转入正题：“此番幽冥之行，我感悟颇深。双川要真正稳固，非一朝一夕之功。故今日，我将宣布未来三十年的长远规划。”

他起身，众人随之站起。

“第一，双川建设。”刘渊看向白啸岳，“白将军，你主责军防。三十年内，我要烬雪关成为北疆第一雄关——扩建防御工事，引入大地阵法。阵图我会随后给你，但布阵需我亲自引导，因涉及大地法则。”

白啸岳肃然：“末将领命！不知殿下对军力有何要求？”

“三十年内，训练出一支‘烬雪铁骑’。”刘渊一字一句，“目标：三千人，全员真仙境。配备制式战甲、法宝，精通集团冲锋、阵法合击。所需资源，我会全力筹措。”

三千真仙铁骑！

白啸岳呼吸微促——这等力量，已足以横扫寻常小世界。但他随即抱拳：“末将必不负殿下所托！”

“第二，民生教化。”刘渊转向鲁达，“鲁先生，你主责内政。三十年内，我要望霞川冻土开荒千里，寒晶米自给自足，人口翻倍。建立‘双川学院’，培养本土人才——不限于修行，匠作、农事、医道、算学，皆要设科传授。”

鲁达深深一揖：“属下必鞠躬尽瘁。”

“试行功德户籍的具体细则，由你拟定。”刘渊补充，“记住核心：公平、透明、可累积。要让最底层的士卒、百姓都看得见希望。”

“第三，情报监察。”刘渊看向朔月，“朔月，你主责耳目。三十年内，鬼道侦查网要覆盖双川全境及罗刹边境五千里。我要知道罗刹国每支千人以上部队的调动，要知道边境每处地形变化，更要知道——那些冤魂的声音。”

朔月单膝跪地：“属下的鬼道，便是殿下的眼睛与耳朵。”

“第四，对外联络。”刘渊终于看向身侧的狐妗，“狐妗，你主责外交。”

狐妗微微欠身：“请殿下吩咐。”

“两件事。”刘渊道，“一，加强与青丘国的联系。你是青丘公主，这是天然优势。我要青丘成为双川的盟友，至少……不要成为敌人。”

狐妗点头：“青丘与天庭本就有旧谊，此事狐妗可尽力斡旋。”

“二，”刘渊声音压低几分，“秘密接触玄冥界墨天渊。”

众人一怔。

墨天渊，玄冥魔帝，曾与刘渊有过一战，虽败却未死。此事知道的人不多。

“玄冥界与罗刹算是世仇！”刘渊淡淡道，“敌人的敌人，便可为友。我要知道罗刹国内的动向，墨天渊的耳目或许比我们更灵通。”

狐妗眼中闪过思索：“殿下是想……借魔道之力？”

“借力打力。”刘渊纠正，“记住，接触要秘密，不可留文字痕迹，不可让天庭知晓。”

“狐妗明白。”

“最后，”刘渊重新坐下，目光沉静，“是我自身的修行。”

众人屏息。

“三十年内，我要突破玄仙境，时间法域达至中期。”刘渊说得平静，却字字千钧，“为此，我将分三次闭关，每次约十年——外界时间。”

他未提须臾千秋盏，只道：“闭关期间，双川军政由诸位共议。若遇重大决策，以白将军为主，狐妗为辅。若遇外敌来犯……可唤醒我。”

白啸岳沉声：“殿下放心闭关，末将等在，双川便在。”

刘渊颔首，环视众人：“三十年，于凡人已是半生。于修行者，不过一次长关。但我希望，三十年后我们再聚于此，双川已是北疆铁壁，诸位皆是名动三界之栋梁。”

他举起案上茶盏：“以茶代酒，敬未来。”

众人举盏，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竟有些滚烫。

会议散后，众人领命而去。厅内只剩刘渊与狐妗。

炉火渐弱，窗外天色已暗，烬雪关的灯火次第亮起，在冻土寒夜中连成一条蜿蜒的光带。

狐妗轻声问：“殿下，那血狼骑集结之事……”

“罗刹在等。”刘渊望着窗外，“等一个时机，或是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刘渊沉默良久，才道：“或许是我陨落的信号，或许是……三界大乱的信号。”

他转身，走向内室：“但无论他们在等什么，我们只需做一件事——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强到任何时机、任何信号，都无法撼动双川分毫。”

狐妗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殿下从幽冥归来后，肩上似乎扛起了更重的东西。

但那背影，却也更加挺拔，更加不可动摇。

夜色彻底笼罩烬雪关。

而一场历时三十年的宏大布局，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