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小萌主 第237章 地心之誓

密室的门，是一道需要血脉才能开启的石壁。

后土娘娘割破指尖，一滴金红色的血液渗入石壁的纹理。那些纹理如同干涸的河床，贪婪地吸收着血液，随即泛起温润的光泽。石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甬道。空气骤然变得沉重——不是压抑，而是那种源自大地深处的、承载万物的厚重。

“此地非请勿入。”后土娘娘侧身让刘渊和狐妗先行，“便是天帝来了，也得我点头。”

三人步入甬道。两侧的墙壁逐渐由青石转为深褐，最后化作纯粹的玄黑。那不是染色的黑，而是某种吸收一切光线的材质。狐妗指尖燃起一缕青丘狐火，火光在离体三尺后便黯淡下去，仿佛被无形的手掐灭。

“别费力气。”后土娘娘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这里是大地脉络交汇的节点，法则具现之处。寻常光华，在此地都是多余。”

她掌心托起一团土黄色的光晕。那光晕并不明亮，却异常坚韧，所照之处，黑暗温顺地退开，露出脚下光滑如镜的黑色石阶。

走了约莫百级，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天然形成的洞穴，穹顶高逾十丈，倒悬着无数钟乳石。但那些钟乳石并非寻常的石灰岩，而是半透明的晶石，内部有土黄色的光脉缓缓流淌，如同大地的心跳。洞穴正中，一方三尺见方的石台从地面升起，石台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的光脉。

“来。”

后土娘娘走到石台前，双手按在台面。她闭目凝神，口中念诵古老晦涩的音节。随着吟唱，石台表面开始浮现纹路——那是比之前所有符文更加古老、更加原始的图腾。有山脉的轮廓，有河流的走向，有草木生长的轨迹，还有……星辰运行的轨道。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石台中央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中，地藏王菩萨所赠的那枚灰白玉简缓缓升起，悬浮在离台面一尺的空中。

“看仔细了。”

后土娘娘并指一点，一滴蕴含大地本源的精血从指尖逼出，落在玉简表面。

嗡——

低沉的共鸣从石台深处传来，那不是声音，而是整个洞穴、乃至整座后土宫都在微微震颤。玉简表面的灰白色褪去，化作透明的水晶。水晶内部，浩瀚的星图轰然展开！

这次不再是简单的路径和光点。

星图以立体的形态呈现在三人眼前，仿佛将一片真实的星空搬入了洞穴。数以万计的星辰在缓慢运转，每一颗都清晰可辨，每一颗都散发着独特的气息。有的温暖如春阳，有的冰冷如寒铁，有的死寂如坟墓，还有几颗……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污浊与恶意。

后土娘娘挥手，星图开始旋转、放大，最终定格在核心区域。

三颗呈三角对峙的星辰被单独提取出来，悬浮在石台上空。

“陨辰秘境。”后土娘娘的声音带着古老的回响，仿佛在诉说一段被时光掩埋的历史，“它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具……道祖的尸骸。”

刘渊屏住呼吸。

“上古末期，域外天魔第一次大规模入侵三界。”后土娘娘指向那颗暗红色、表面布满裂痕的星辰，“天魔之主‘寂灭’，掌寂灭法则，欲吞噬万界生机，归于永恒死寂。他选择了时间法则作为突破口——若能扭曲三界时间秩序，令生灵加速衰老、万物提前凋零，他的寂灭法则将事半功倍。”

洞穴内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

“时辰道祖，上古最后一位时间法则的道祖，于时间长河源头拦截。”后土娘娘的眼中闪过追忆的光芒，“那一战打了多久，没人知道。时间在他们交手的区域已经完全混乱，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万年。我们只知道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

“时辰道祖自知无法取胜，选择以自身道躯为牢，以时间本源为锁，将寂灭魔尊拖入时间长河最混乱的‘时序乱流’深处，然后……自爆道果。”

狐妗轻声惊呼。

道祖自爆道果，那是比形神俱灭更彻底的消亡。意味着放弃一切转世重生的可能，放弃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将自己从时间线上彻底抹去。

“自爆的冲击，在时序乱流中炸出了一个永恒的缺口。”后土娘娘的手在星图上划过，“道祖破碎的道躯、四散的时间法则、寂灭魔尊被撕裂的魔魂、还有那片区域彻底混乱的时间流……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经过百万年的演化、沉淀、重组，形成了今天的陨辰秘境。”

她转向刘渊，目光如大地般深沉。

“所以这秘境中，既有时辰道祖遗留的时间本源碎片——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机缘；也有寂灭魔尊的残魂和天魔侵蚀之力——这是足以让你万劫不复的危险；更有混乱到连大罗金仙都可能迷失的时间乱流——这是所有进入者必须面对的考验。”

刘渊感到喉咙发干。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聚焦在那三颗被单独提取的星辰上。

后土娘娘首先指向那颗由流动的金色沙粒汇聚成的漩涡星辰。

“时之砂海。时辰道祖的‘时间感知’所化。”她的手指轻点，星图放大，显现出那片金色沙海的细节，“这里没有统一的时间流速。你可能踏入一片沙地，走三步，外界已过三年；也可能在另一片区域困守百年，出来后才发现只过了一瞬。”

刘渊凝视着那些以不同速度流动的沙粒。有的快如闪电，在星图投影中拉出金色的残影；有的慢如蜗牛，几乎静止不动。

“在此地，你能最直观地感悟时间加速与减速的极致。”后土娘娘道，“若能参透，你的时间法域将发生质变——不再只是简单地改变周身时间流速，而是能构建出‘多层时间结构’。比如，让你的左手时间加速十倍，右手时间减速十倍，而身体其他部分保持正常。”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但时间感知的混乱会侵蚀神魂。待得久了，你会丧失对‘正常时间’的基准感。最后，你会成为时之砂海的一部分——化作一粒永远困在某种极端时间流速中的沙子，意识在漫长或短暂中彻底崩解。”

第二颗星辰，是由无数分叉的银色河流组成的网状结构。

“命运支流。时辰道祖的‘时间预见’所化。”后土娘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时辰道祖能在一定程度上窥见时间分支与未来可能性，这种能力死后具现为此地。”

星图放大，那些银色河流的细节展现出来。每一条主干河流都会在某个节点分叉，分出两条、三条、数十条支流。每条支流中都浮动着模糊的光影——那是不同可能性下的未来片段。

“站在命运支流的交汇点，你能看见自己重要抉择的不同后果。”后土娘娘看向刘渊，“比如，如果你当年没有离开桃园镇；如果你拒绝双川镇守使之职；如果你未来选择与王母正面冲突……每一条支流，都是一种可能的人生。”

狐妗倒吸一口凉气。这种诱惑，对任何人都是致命的。

“上古以来，进入命运支流的修行者，十之有九再也没有出来。”后土娘娘的声音斩钉截铁，“他们沉迷于窥见无穷可能性的快感，一遍遍体验不同的人生，比较不同的结局……最后忘记哪一条才是真实的‘现在’，神魂永远迷失在可能性之海中。”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刘渊：“记住，命运之所以是命运，恰恰因为它的不可全知。知道所有可能性，有时比一无所知更可怕——你会失去抉择的勇气，陷入永恒的迟疑与悔恨。”

最后，是那颗最小的暗红色星辰。

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渗出粘稠的黑气。那些黑气在星图投影中缓缓蠕动，不时凝聚成狰狞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嘶吼。

“陨辰核心。时辰道祖的‘心脏’所化，也是当年自爆的中心点。”后土娘娘的表情凝重到了极点，“这里最可能存有时间本源碎片——那是时辰道祖法则精华的结晶，得之可直指时间大道本质，让你在时间法则上的修行突飞猛进。”

她的手指划过那些裂痕：“但也最可能……封印着寂灭魔尊尚未完全消亡的残魂。”

洞穴陷入死寂。只有穹顶光脉流淌的微弱声响。

“天魔最擅长的，是侵蚀人心。”后土娘娘一字一句，“尤其是利用修行者内心深处最深的执念、**、恐惧。刘渊，你的执念是什么？是查明母亲死因？是登上天帝之位？是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一切？还是……别的什么？”

刘渊沉默。每一个，都是他无法否认的执念。

“进入陨辰核心，这些执念会被无限放大。”后土娘娘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带着某种预言般的沉重，“寂灭魔尊的残魂会化身为你最渴望的、最恐惧的、最无法割舍的一切。它会诱惑你、恐吓你、折磨你……直到你道心崩溃，沦为天魔新的载体。”

她走到刘渊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那双手并不用力，却承载着整个大地的重量。

“三十年后，秘境开启。”后土娘娘直视他的眼睛，“届时，你的修为至少要达到玄仙境巅峰，时间法域必须达到中期，再加上——”

她的目光转向狐妗。

“——再加上青丘公主的太乙金仙修为，以及鲁达的全力辅助，或许……或许有一线生机。”

狐妗立刻跪地：“娘娘放心，狐妗必以性命护殿下周全！”

后土娘娘扶起她，轻轻摇头：“我要的不是你以命相护，而是你们三人同心协力。鲁达敦厚沉稳，可守本心；你灵慧机变，可辨虚妄；刘渊执掌时间，可破迷障。三人互补，方有一线希望。”

她重新看向刘渊，眼中满是不舍与决绝的交织。

“这三十年，不要急着提升境界。夯实根基，锤炼道心。去经历人世悲欢，去直面内心恐惧，去在抉择中认清自己——你要在踏入秘境之前，就明白自己是谁，为何而战，愿为何付出代价，又能为何坚守到底。”

刘渊缓缓跪地，对后土娘娘叩首三次。

每一次叩首，石台都微微震颤，仿佛大地在回应。

第一次，谢养育教导之恩。

第二次，谢今日解惑之情。

第三次，立未来必归之誓。

起身时，他的眼中已没有迷茫，只有如大地般沉稳、如磐石般坚定的光芒。

“孙儿谨记。”他双手接过从星图中心缓缓降落的玉简。玉简入手温润，内里的星辰仿佛在他掌心流转，“三十年后，我会带着鲁达和狐妗，踏入秘境。无论其中有何危险，无论要面对什么，我们都会回来——带着时间本源，活着回来。”

后土娘娘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轻轻笑了。那笑容中有欣慰，有骄傲，有深藏的忧虑，还有一丝……释然。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石台的纹路缓缓黯淡，星图消散，玉简恢复成灰白的模样。但刘渊知道，那浩瀚的星空已刻入他的神魂，那沉重的警告已烙印在他的心头。

三十年。

他还有三十年的时间，去成长到有资格踏入那个道祖的坟墓，去争夺那一线缥缈的生机，去面对那场百万年前未结束的战争。

而此刻，他握紧玉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仿佛星辰心跳般的微弱震颤。

这条路，从他接过星图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回头可言。

而他，也不想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