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的晨钟敲响第一百零八声时,万仙来朝。
白玉铺就的千级台阶上,仙官神将分列两侧,天兵持戟肃立,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从南天门到凌霄殿,九重宫阙次第洞开,金色的晨光穿透云层,将整座天庭镀上辉煌的光泽。
这是百年未有的盛大朝会。
刘渊站在文官队列的第三排,一身玄色镇守使官服,腰间佩着天帝亲赐的“平乱剑”。他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好奇的、审视的、嫉妒的、恶意的。前排的大皇子张玉衡脊背挺直,紫色蟒袍上的金线在光下流转;二皇子张玄武站在武将首位,盔甲森然,目不斜视。
王母娘娘的凤辇停在殿外,她由仙娥搀扶走下,凤冠霞帔,仪态万方。只是在经过刘渊身侧时,那双眼眸深处一闪而逝的寒光,比北极寒冰更冷。
“宣——众仙入殿!”
司礼仙官的声音穿透云霄。
百官鱼贯而入。凌霄宝殿内,三十六根盘龙金柱撑起穹顶,星辰图谱在天花板上缓缓流转,那是周天星斗大阵的投影。御阶之上,九重玉台,天帝张昊天端坐龙椅,头戴十二旒冠冕,面容隐在珠帘之后,唯有那双眼睛如深渊般不可测。
“臣等参见陛下——”
山呼声中,刘渊跟着躬身行礼。他能感觉到,天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
朝会按例进行。各部奏报,仙官陈情,足足一个时辰后,司礼仙官才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殿内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场朝会,真正的重头戏还没开始。
天帝缓缓抬手,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刘渊。”
“臣在。”刘渊出列,躬身。
“上前来。”
刘渊踏上御阶,一步,两步……按照礼制,臣子最多只能走到第三级玉阶。但今天,天帝指了指第二级:“站这儿。”
殿中响起细微的抽气声。第二级玉阶,那是皇子才有资格站立的位置。
刘渊依言站定,垂首静立。
“三个月前,朕在此殿许下承诺。”天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若有人能平定造化绿液价格,赐九千年蟠桃五枚,册为储君——这话,众卿都听见了。”
百官屏息。
“今日,朕要告诉众卿。”天帝站起身,珠帘扬起,露出那张威严的面容,“造化绿液价格已恢复稳定,九天风雷族、血棘战歌族重归天庭直管,供应链已然重构。此事,刘渊办成了。”
死寂。
然后是低低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
张玉衡的脸色白了三分,但他很快调整表情,露出温和的笑容。王母娘娘端坐凤椅,手中玉如意握得指节发白。
“刘渊。”天帝看向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刘渊躬身:“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若无陛下信任,若无众仙协力,臣一人难成。”
这话说得漂亮,既谦逊,又把功劳分给了所有人——除了张玉衡。
天帝笑了:“有功就是有功。司礼监,宣旨。”
司礼仙官展开金卷,声音洪亮:
“奉天承运,天帝诏曰:双川镇守使刘渊,智勇兼备,忠勤体国。前御罗刹于北境,今平物价于朝堂,功勋卓着,朝野共鉴……特赐九千年蟠桃五枚,加封‘天策储君’,赐太子印玺、冠服,享东宫仪制!”
圣旨念完,大殿内落针可闻。
“储君”二字,重于泰山。
五名仙娥手捧玉盘鱼贯而入。盘中铺着锦绣,五枚蟠桃置于其上,个个大如碗口,表皮晶莹如玉,内里隐约有金光流转,馥郁的香气瞬间弥漫整座大殿。这是九千年一熟的蟠桃,吃一枚可增寿九千载,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然后是一方玉玺——太子印玺,通体由混沌玉雕成,印纽是盘旋的应龙;再是一套冠服,玄衣纁裳,十二章纹,日月星辰,山龙华虫……
刘渊跪下,双手接过:“臣,谢陛下隆恩。”
“起来。”天帝抬手,“还有一事。朕知你在凡间尚有三位养父,桃园镇的刘义弘、关忠云、张勇翼,将你抚育成人。又闻后土娘娘是你外祖母,你出生至今,未曾好生尽孝。”
刘渊心中一震。这些事他从未主动提起,天帝却了如指掌。
“朕特批你五个月探亲假。”天帝的声音温和了些,“先去桃园镇探望养父,再去后土宫拜见外祖母。待你返朝,再行正式的册封大典,告祭天地宗庙。”
五个月。
这个时间很微妙。不长不短,足够发生很多事,也足够让某些人做很多准备。
刘渊深深叩首:“臣……遵旨。”
起身时,他看见张玉衡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王母娘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动作优雅从容,但刘渊注意到,茶杯边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是新裂的。
“众卿可有异议?”天帝环视大殿。
无人应声。
“那就退朝吧。”天帝摆摆手,“刘渊留下。”
百官躬身退出。张玉衡经过刘渊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恭喜了,储君殿下。”
那声音里的寒意,让刘渊想起北俱芦洲的冻土。
很快,大殿内只剩下天帝、刘渊,以及侍立两侧的仙官。
“坐。”天帝指了指御阶下的锦凳。
刘渊谢座,半个身子虚坐着,姿态恭敬。
“知道朕为什么给你五个月吗?”天帝忽然问。
刘渊沉吟:“让臣有时间处理私事,也……让朝中有些人有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只对了一半。”天帝从龙椅上起身,缓步走下御阶,“更重要的是,朕要你离开天庭五个月,看看这潭水会搅起什么波澜。”
他停在刘渊面前,身高相仿,两人对视。
“你做得很好,好到让某些人害怕了。”天帝的声音压得很低,“害怕的人,会做两件事:要么藏起来,要么……狗急跳墙。朕要看看,他们会选哪条路。”
刘渊心中一凛。
“蟠桃收好,那是你的护身符之一。”天帝转身,望向殿外云海,“至于探亲……桃园镇离罗刹国边境不远,后土宫在幽冥与人间的交界。这一路上,你会看见很多,听见很多——包括你母亲当年的真相。”
刘渊猛地抬头。
天帝没有看他,只是继续说:“月华神妃那里,有些东西该给你了。后土娘娘那里,也有东西在等你。五个月后,等你回来,朕希望你不仅仅是储君……”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更是一个知道所有真相,并且准备好承担一切的储君。”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能再明白了。
刘渊起身,深深一揖:“臣,明白了。”
“去吧。”天帝摆摆手,“五个月后,朕在凌霄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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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凌霄殿时,已是午后。
阳光正好,天街上仙来仙往。看见刘渊出来,不少仙官驻足行礼,口称“储君殿下”。刘渊一一还礼,神色平静,心中却浪潮翻涌。
五枚蟠桃已经送入他的临时府邸,太子印玺和冠服也随后送到。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从现在才开始。
回到镇守使府时,白啸岳、鲁达、朔月、狐妗都在等他。看见他进门,四人齐齐行礼:“参见储君。”
刘渊苦笑:“连你们也这样?”
“礼不可废。”白啸岳正色道,但眼中满是笑意,“不过关起门来,你还是我们的主上。”
众人落座。狐妗奉茶后,低声道:“刚收到消息,散朝后王母娘娘召张玉衡去了紫霄宫,闭门一个时辰。出来时,张玉衡脸色很难看。”
“意料之中。”刘渊端起茶杯,“还有吗?”
“月华神妃派人传话,说三日后在‘揽月亭’设宴,为您庆贺。”朔月补充,“这宴,得去。”
刘渊点头。月华神妃是他母亲林羽仙的挚友,这些年暗中关照良多。她选在这个时候设宴,绝不只是庆贺那么简单。
“罗刹国那边呢?”他问。
鲁达开口:“探子回报,毗沙门王近日频繁召见麾下大将,罗刹国边境驻军增加了三成。不过暂时没有越境的迹象。”
“蠢蠢欲动啊。”刘渊放下茶杯,“天帝给我五个月,怕也是想看看,我离开这段时间,罗刹国会不会有动作。”
狐妗担忧:“那这一路……”
“这一路不会太平。”刘渊站起身,走到窗前,“但该走的路,总要走的。桃园镇的三位养父,后土宫的外祖母,还有我母亲当年的真相——这些事,我等了太久了。”
他转身,看着四位同伴:“这五个月,天庭就交给你们了。盯着张玉衡,盯着王母,盯着罗刹国。有任何异动,随时传讯。”
白啸岳抱拳:“主上放心。”
“三日后赴月华神妃的宴,七日后出发。”刘渊做出决定,“这期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这一路……恐怕不会只是探亲那么简单。”
夜幕降临时,刘渊独自站在庭院中。
手中握着一枚玉佩——那是母亲林羽仙的遗物,月华神妃当年偷偷交给他的。玉佩温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母亲。”他轻声说,“我要去查清当年的真相了。无论牵扯到谁,无论多难……我一定会查清楚。”
远处,紫霄宫的灯火彻夜未熄。
更远处,罗刹国的边境线上,暗红色的旌旗在夜风中飘扬。
新的风暴,确实已在酝酿之中。
但这一次,刘渊不再是那个被动等待风暴降临的少年。
他是天策储君,是手持太子印玺、身负天帝期望的未来帝君。
五个月后,等他归来时——
这天庭,该换一番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