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灵剑录 第13章

夜色深沉，姑苏城东的“锦华园”却灯火通明。

这是燕王朱棣在姑苏的私邸，表面上是座寻常王府别院，实则地下有三层密室，以玄铁浇筑、符文封印，连元婴修士的神识都无法穿透。此刻，最深处的密室中，朱棣正与七个黑袍人密谈。

烛火将七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不同的面具——饕餮、穷奇、梼杌、混沌……皆是上古凶兽的模样。为首者面具上刻着“逆命”二字，字体狰狞，透着不祥。

“盟主亲自驾临，本王惶恐。”朱棣坐在主位，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

被称为盟主的黑袍人发出低沉的笑声，声音仿佛从九幽传来：“燕王殿下不必客气。你我合作三年，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本座自然要来亲眼见证。”

他身后的六人沉默伫立，气息深沉如渊，竟都是元婴期修为！

逆命盟，这个近十年才在修行界崭露头角的秘密组织，行事诡秘，手段狠辣，专与各大宗门、朝廷作对。没人知道它的真正目的，只知道它所图甚大，且背后有深不可测的势力支持。

三年前，朱棣在一次边境剿匪中，“偶然”救下一位重伤的逆命盟使者。从那以后，双方开始暗中往来。朱棣提供朝廷情报、修行资源，逆命盟则帮他清除政敌、培养私军。

而这场仙道大会，正是双方谋划三年的最终舞台。

“明日决赛，黛玉对阵宝钗。”朱棣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注入灵力，玉简投射出白日比武的画面，“此女虽只有半步元婴修为，却已触及生命法则。若任其成长，必成大患。”

盟主仔细观看黛玉施展“万古同悲”的场景，面具下的眼睛闪过异光：“青莲剑仙转世……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越是这样，越适合作为‘祭品’。”

“祭品？”朱棣眉头微挑。

“殿下可知，魔眼为何会在姑苏？”盟主缓缓道，“千年前，魔尊蚩尤被诸仙封印，一滴精血落入此地，化作魔眼。但魔眼要彻底苏醒，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足够的生魂献祭，二是……一具能承受魔尊意志的‘容器’。”

他指向画面中的黛玉：“青莲剑仙的转世之身，天生道体纯净，又融合了莲台碎片，正是最好的容器。只要在她体内种下‘魔种’，待魔眼彻底苏醒时，她就会成为魔尊降临的躯壳！”

朱棣眼中闪过狂热：“届时，本王以皇室血脉为引，与魔尊缔结契约，便可借其力量突破化神，甚至……问鼎天下！”

“正是如此。”盟主点头，“所以明日决赛，必须确保黛玉获胜，拿到进入皇室秘库的资格。秘库中那枚‘引魂玉’，是种下魔种的关键。”

“可宝钗那边……”朱棣迟疑，“此女是‘商道’传人，背后有江南八大商会支持。若她输了，商会那边不好交代。”

“商会？”盟主嗤笑，“商人重利，只要给够好处，什么都可以卖。本座已安排人与八大商会接触，许以三州之地的盐铁专营权。宝钗会‘恰到好处’地输掉比赛，既展现价值，又不至于太抢风头。”

朱棣松了口气：“盟主思虑周全。”

“不过，”盟主话锋一转，“除了黛玉，还有几个人需要注意。”

他伸出三根手指：“一是那个叫探春的丫头，她施展的‘刹那芳华’已触及时间法则，来历绝不简单；二是史湘云，酒剑仙李太白的传人，元婴期修为，是个变数；三是林晓……此女虽只有金丹期，但智谋过人，屡次坏我们好事。”

提到林晓，朱棣眼中闪过杀意：“此女确实棘手。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暗中调查。要不要……”

“暂时不要动她。”盟主摇头，“她现在还有用。等魔眼彻底苏醒，这些人……都是祭品。”

密室中响起阴冷的笑声。

与此同时，姑苏城另一处宅院。

宝钗正与三位老者对坐品茶。这三位老者穿着寻常绸缎衣裳，但腰间挂着的玉牌却显示着他们的身份——江南商会总会的三位副会长。

“大小姐，今日一战，你虽败犹荣。”为首的白发老者抚须道，“那黛玉触及生命法则，已非凡俗。你输给她，不丢人。”

宝钗放下茶杯，神色平静：“三叔公不必安慰我。输就是输，我认。只是……商会那边，真要与逆命盟合作？”

三位老者对视一眼，白发老者叹息：“宝钗，你可知如今商会的处境？朝廷对商贾打压日甚，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北方战事吃紧，又要我们‘捐输’军费。再这样下去，江南商会百年基业，恐将毁于一旦。”

“所以就要与虎谋皮？”宝钗眼神锐利，“逆命盟是什么货色，三叔公不清楚？他们行事毫无底线，屠城灭门之事没少干。与他们合作，无异于饮鸩止渴！”

“那你说怎么办？”另一位红脸老者拍桌，“朝廷逼我们，宗门压我们，散修抢我们！商会上下十几万张嘴要吃饭！不找靠山，等死吗？”

宝钗沉默。

她知道商会的不易。自大明开国，朱元璋重农抑商，商贾地位一落千丈。江南商会虽富可敌国，却无半点政治地位，只能任人宰割。

逆命盟许下的三州盐铁专营权，确实诱人。有了这个，商会就能真正扎根，不再是无根浮萍。

可是……

“宝钗啊，”白发老者语重心长，“我们知道你心气高，不屑与邪魔外道为伍。但世间事，不是非黑即白。商会要生存，就要懂得变通。明日决赛，你‘恰当地’输给黛玉，既全了商会的面子，也给了逆命盟台阶。事后，三州专营权到手，商会壮大，你也有更多资源修炼。双赢之事，何乐不为？”

宝钗看着三位长辈殷切的眼神，最终闭上眼，轻声道：“我知道了。”

三位老者松了口气，又交代几句，起身离去。

房中只剩宝钗一人。

她走到窗边，看着夜空中的明月，手中不自觉握紧了那方白玉算盘。

“商人重利轻别离……”她喃喃自语，“可有些东西，比利益更重啊。”

指尖拨动算珠，发出清脆声响。

每一声，都像在叩问内心。

同一片月光下，史湘云抱着酒葫芦，坐在客栈屋顶上发呆。

李太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也拿着一壶酒。

“师父，”史湘云没回头，“您说，人为什么要争呢？好好地喝酒、睡觉、看花，不好吗？”

李太白灌了口酒，笑道：“小丫头，你活了不到二十年，就开始思考人生了？”

“我只是觉得……没意思。”史湘云难得正经，“仙道大会，表面上是选拔英才，实则暗流汹涌。朱棣与逆命盟勾结，商会左右摇摆，那些宗门各怀鬼胎……所有人都在算计，都在争。可争到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得到权力，得到资源，得到……长生。”李太白看着月亮，“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争，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那师父您呢？”史湘云转头，“您已是化神期，为何还要掺和这些事？”

李太白沉默良久，轻声道：“因为欠了人情。”

“人情？”

“千年前，青莲剑仙李太白——也就是你师姐的前世，曾救过我一命。”李太白眼中闪过追忆，“那时我还只是个金丹小修士，被仇家追杀至绝境。是她一剑斩了追兵，又赠我酒葫芦，说‘酒中自有大道’。后来我以酒入道，才有了今日成就。”

他看向史湘云：“如今她转世归来，记忆未复，强敌环伺。我这个做师叔的，总得帮衬帮衬。”

“所以您才让我参加仙道大会，暗中保护师姐？”

“不止保护。”李太白神色凝重，“还要找出逆命盟的真正目的。这个组织背后，恐怕有‘上界’的影子。”

“上界？！”史湘云震惊。

上界，那是传说中化神修士飞升后的世界。千百年来，能证实飞升成功的，不过寥寥数人。若逆命盟真有上界支持，那事情就严重了。

“这只是猜测。”李太白摇头，“但无论如何，明日决赛，你要盯紧朱棣和逆命盟的人。若有异动，立刻出手。”

“那师姐的比赛……”

“让她自己打。”李太白笑道，“有些路，总要自己走。有些劫，总要自己渡。”

史湘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灌了口酒。

而此刻，听雨轩中，林晓正面对着一张巨大的姑苏城地图，眉头紧锁。

地图上标注着数十个红点——那是她这三日来，通过暗中调查发现的逆命盟据点。更让她不安的是，这些据点的分布，隐隐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

“九幽唤魔阵……”她指尖划过那些红点连成的线，脸色越来越难看，“以九处阴穴为基，以生魂为祭，召唤域外天魔。朱棣和逆命盟，疯了吗？！”

一旦此阵发动，不止姑苏城，整个江南都将沦为魔域！

“必须阻止他们。”她咬牙，从怀中取出一枚传讯玉符。这是她与师父玄清真人留下的紧急联络手段，只能用一次。

注入灵力，玉符亮起微光。

片刻后，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响起：“晓儿，何事？”

“师父，姑苏有变。”林晓快速将情况说了一遍，“逆命盟布下九幽唤魔阵，朱棣与其勾结，欲以全城生灵献祭。弟子需要支援。”

玄清真人沉默良久，叹息道：“晓儿，为师……恐怕帮不了你了。”

“什么？”林晓心中一沉。

“三月前，为师奉旨入京，实则是被软禁。”玄清真人声音苦涩，“皇上以‘整顿宗门’为名，将各派掌门都‘请’到了京城。名为商议，实为人质。如今我们这些人，连离开住处都难，更别说调遣人手了。”

林晓如遭雷击。

原来如此！难怪师父三月未归，难怪宗门对姑苏之变反应迟缓！朱元璋早就布下了局，将各大宗门牢牢掌控！

“那现在……”

“只能靠你们自己了。”玄清真人低声道，“晓儿，为师只交代你一件事：若事不可为，立刻带黛玉离开姑苏，前往西天灵山。那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可武师兄他……”

“武松的伤，为师已知。”玄清真人打断她，“灵山确有治愈之法。但前提是……你们能活着到达。”

玉符光芒黯淡，联络中断。

林晓握紧玉符，指节发白。

孤立无援。

前有逆命盟虎视眈眈，后有朝廷暗中操控，各大宗门被软禁，师父无法支援……

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她肩上。

不，不止她。

还有黛玉，还有白雨，还有那些愿意并肩作战的同伴。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不能退。

也不会退。

走到书桌前，她提笔疾书。一张张纸条写下，折成纸鹤，注入灵力。纸鹤振翅飞起，从窗户缝隙钻出，飞向城中各处。

这些纸鹤，会找到该找的人。

半个时辰后，听雨轩陆续有人到来。

先是探春，然后是史湘云，接着是白雨、周明、柳随风、楚红叶、李严……最后连宝钗都来了。

“宝钗姑娘？”林晓有些意外。

“商会与逆命盟的合作，我拒绝了。”宝钗平静道，“有些钱，不能赚。有些人，不能合作。”

林晓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欢迎。”

众人围坐一堂。

林晓将地图铺在桌上，指着那些红点：“逆命盟在姑苏布下了九幽唤魔阵，以九处阴穴为基。明日决赛时，他们很可能会趁机发动阵法，献祭全城。”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白雨急问。

“分兵。”林晓指向地图上的九处红点，“我们需要同时破坏九处阵基。但逆命盟必有重兵把守，且阵基一旦被攻击，朱棣和逆命盟主会立刻察觉。”

她看向众人：“所以，我们要打一场时间差——在决赛最激烈、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擂台时，同时出手，一举破掉九处阵基。”

“可我们只有九个人。”周明皱眉，“万一有一处失败……”

“所以需要外援。”林晓看向宝钗，“宝钗姑娘，商会那边……”

“商会可以提供三百名筑基期护卫，都是商会培养的好手。”宝钗毫不犹豫，“此外，我私人还有十二名金丹期客卿，可以调用。”

“好。”林晓又看向史湘云，“史姑娘，令师……”

“师父说了，他会盯着朱棣和逆命盟主。”史湘云灌了口酒，“只要那两个老怪物不动，其他人……嘿嘿，不够我打。”

李严沉声道：“老夫虽修为跌落，但拼死一战，也能拖住一个元婴。”

林晓心中一暖，继续布置：“九处阵基，按方位分派。我和白雨负责城东两处；周明、柳随风负责城南两处；楚红叶、李长老负责城西两处；探春、宝钗姑娘负责城北两处；史姑娘机动支援，哪边有难去哪边。”

“那黛玉呢？”白雨问。

“她……”林晓看向黛玉的房间，“她必须专心比赛。只有她赢了，拿到进入秘库的资格，我们才能拿到引魂玉，解开武师兄的诅咒，也才能……找到破坏魔眼的方法。”

一切布置妥当，已是子夜。

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

林晓独自留在厅中，看着地图，脑海中反复推演明日的计划。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每一处变数……

不能出错。

一次都不能。

窗外的月光，渐渐被乌云遮蔽。

起风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明日，将是决定命运的一天。

决赛，阵法，阴谋，生死……

一切都将揭晓。

黛玉房中，她盘膝坐在床上，葬花剑横于膝前。

手腕上的黑色咒纹已蔓延到锁骨，隐隐作痛。但她面色平静，只是默默运转青莲剑歌。

脑海中，前世的记忆片段越来越多。

她看到了千年前那场大战，看到了师父破碎虚空前的最后一眼，看到了师妹探春跪在师父坐化之地痛哭，也看到了……魔尊蚩尤被封印时，那滴精血落入凡间的画面。

原来，一切早有因果。

原来，她的重生，她的归来，都不是偶然。

“师父，”她轻声道，“弟子明白了。”

明白为何要参加仙道大会。

明白为何要面对这些强敌。

明白为何……要走上这条艰难的路。

因为这是她的使命。

青莲剑仙的使命。

守护苍生，镇压邪魔。

哪怕付出生命。

窗外，传来鸡鸣。

天快亮了。

黛玉睁开眼，眼中再无迷茫，只有坚定。

她起身，推开门。

晨光熹微，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却映不亮她眼中的决绝。

今日，将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战。

为了活着的人。

为了死去的人。

也为了……千年前的承诺。

“我准备好了。”

她轻声说。

仿佛对天说。

仿佛对地说。

仿佛对……那个在时光长河中注视着她的身影说。

晨风吹过，扬起她的衣袂。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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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第13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