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道空洞、冰冷、却又蕴含着磅礴煞气与肃杀战意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锁定在林见、厉战等人身上。空气仿佛凝固,粘稠的血煞之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那股源自上古战场、数百精锐军魂汇聚而成的无形威压,沉重如实质的山岳,让林见身后的十名军魂魂体都剧烈波动,几乎要溃散。连厉战魂将,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魂火跳动,如临大敌。
唯有林见,在最初的震撼之后,迅速冷静下来。他能感觉到,这数百军魂的目光中,虽有警惕、审视,甚至一丝本能的排斥,但并没有立刻爆发出不死不休的敌意。更多的,是一种古老的、近乎本能的、对“外来者”的审视,以及对“守护目标”(祭坛与碑影)的戒备。
“厉将军,岳山,你们留在此地,不要妄动。”林见低声吩咐,同时,他不再刻意收敛气息,而是将丹田内的“镇狱元婴”缓缓催动,将那股融合了寂灭、镇魔、吞噬、杀戮、死亡,却又带着一丝守护与新生的奇异气息,更加清晰地散发出来。同时,他沟通识海中的镇魔令虚影与传承碑碎片,让那属于幽皇一脉的、古老而威严的传承波动,如同水波般,向着前方那肃立的军魂方阵,缓缓扩散开去。
“镇魔军后裔,持令者林见,途经此地,拜见诸位先辈英灵!”
林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元婴修士特有的穿透力,混合着“镇魔”意志的波动,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祭坛区域。他微微躬身,对着那数百军魂,对着那祭坛顶端的镇魔碑投影,行了一个古老而郑重的、得自《幽皇经》记载的、属于镇魔军的军礼。
“嗡——!”
随着林见气息的释放与军礼的行出,祭坛周围,那数百肃立的古老军魂,齐齐一震!他们空洞的眼中,那或微弱、或黯淡的魂火,几乎同时猛地跳动、闪烁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骚动,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在军魂方阵中蔓延。许多军魂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残破的兵刃,煞气翻涌,发出低沉的、仿佛金铁摩擦的呜咽声。但更多的军魂,则是死死“盯”着林见,尤其是他眉心隐约透出的、与镇魔碑投影同源的虚影波动,以及那独属于“镇狱元婴”的、对煞气与战意有着奇异吸引与安抚的气息。
“幽皇……气息……”
“镇魔……令……”
“持……令……者……”
“是……陛下……传人……”
“不对……气息……驳杂……有……杀戮……死亡……还有……吞噬……”
“但……核心……是……镇魔……与……守护……”
断断续续、混乱、却又带着激动、怀疑、迷茫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自那数百军魂的方向涌来,冲击着林见的神识。这些军魂,神智蒙昧,记忆破碎,但最深处对“幽皇”、“镇魔令”、“传承者”的烙印,却依旧存在。林见的气息,如同钥匙,触动了这烙印,让他们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肃静!”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宏大魂音,自祭坛顶端、那镇魔碑投影的下方响起。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混乱的意念与骚动。
只见一道身形格外高大、凝实,身披残破的暗金色将铠,手持一柄断裂巨剑,眼眶中燃烧着两团稳定暗金魂火的军魂,自碑影下方缓缓浮现。他的魂体,比其他军魂更加凝实,气息赫然达到了元婴中期,且更加沉稳、有序,虽然同样带着浓重的煞气与沧桑,但眼神深处,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与理智。显然,他是这数百军魂的统领,也是此地,保持神智相对最完整的存在。
“末将,镇魔军‘血煞中军’统领,秦岳,见过持令者。”那暗金铠甲的军魂统领,对着林见,同样缓缓行了一个军礼,动作虽然略显僵硬,却一丝不苟,带着上古军人的风范。他的声音,虽然沙哑断续,却能清晰地表达意思。“末将等,沉沦于此,神智蒙昧,感应到同源气息与陛下传承波动,特来相迎。若有冒犯,还请恕罪。”
“秦岳将军言重了。”林见还礼,心中暗凛。这秦岳,竟然还能保持部分神智与沟通能力,其生前修为与意志,绝对非同小可。有他在,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晚辈林见,得幽皇陛下传承,执掌镇魔令,意外流落此血狱。不知此地是何情况?这祭坛与碑影,又是何用?可有离开此血狱之法?”
秦岳那暗金的魂火,在林见身上缓缓扫过,尤其是在他丹田位置停留了一瞬,似乎能隐约感应到那“镇狱元婴”的奇异。沉默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万古的沧桑。
“此地,乃当年最终决战,‘血煞战场’核心区域之一。吾等,皆是当年战死于此,魂魄被战场煞气、天魔残念侵蚀,又被血狱之力卷入,沉沦万载。这祭坛,是吾等残魂依靠本能与对陛下的忠诚,以战场骸骨、煞气、及残存军魂之力,凝聚而成的‘聚魂祭坛’,用以汇聚残魂,稳固魂体,抵御血煞彻底同化,并……守护陛下遗留的这缕碑影。”
他抬头,望向祭坛顶端那虽然残破、却依旧散发着浩瀚威严的黑色碑影,魂火中流露出深深的敬畏与悲伤。
“这缕碑影,乃是当年陛下以无上神通,在最终之战时,自本体镇魔碑中分离出的一丝投影,用以镇压此地一处‘天魔裂隙’残留节点,并接引、庇护战死军魂。若无此碑影,吾等残魂,恐怕早已彻底疯狂、消散,或化为只知杀戮的煞魔。然而,万载岁月,血煞侵蚀,天魔残念不息,碑影之力也在不断消耗、黯淡。吾等虽以祭坛汇聚残魂之力,勉强维持,却也难挽其颓势。长此以往,碑影崩散,此地封印松动,那天魔裂隙残留节点恐将再现,届时……”
秦岳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此地,不仅是一处上古战场遗迹,更是一处被镇魔碑投影封印的、可能连通着域外天魔的险地!一旦封印彻底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离开……”秦岳顿了顿,看向林见,“血狱乃绝地,与外界空间隔绝。寻常方法,无法离开。唯有两条路。”
“其一,寻到血狱中,可能存在的、连接外界的‘空间裂缝’或‘薄弱节点’。但此等节点,飘忽不定,凶险莫测,且多被强大煞灵、甚至沉沦的恐怖存在占据,难以寻觅,更难通过。”
“其二……”秦岳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见身上,尤其是在他眉心的镇魔令虚影与丹田位置停留,“便是借助陛下遗留的这缕碑影之力,以及……持令者您自身的传承。您身怀陛下传承,又凝聚了奇异的元婴,与碑影同源。若您能以自身元婴之力,沟通、甚至……初步掌控这缕碑影,或可借助碑影与本体镇魔碑之间的微弱联系,强行打开一条临时的、不稳定的通道,离开血狱,返回镇魔碑本体所在,或者……去往与之相连的其他副令所在区域。但此法,对您的修为、对碑影的掌控力要求极高,且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被空间乱流撕碎,或引动碑影反噬、天魔裂隙异动。”
两条路,都充满艰险。但相比第一条的虚无缥缈,第二条,似乎有迹可循,且与林见自身密切相关。
“掌控碑影……”林见望向祭坛顶端那威严的黑色巨碑虚影,目光闪动。他能感觉到,丹田内的“镇狱元婴”,对这碑影,确实有着一种奇异的亲近与渴望。仿佛,若能沟通、炼化、甚至吸收这缕碑影的投影之力,对他的“镇狱元婴”、对他的修为、乃至对《幽皇经》与镇魔令的掌控,都将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但同时,这碑影乃是镇压天魔裂隙的关键,一旦触动,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变故。
“秦将军,若要尝试沟通碑影,该当如何?又需注意哪些?”林见沉声问道。既然别无选择,那便迎难而上。
秦岳沉吟道:“沟通碑影,需登祭坛,至碑影之下,以心神、法力、尤其是您的元婴之力,尝试与碑影中残留的陛下意志产生共鸣。碑影有灵,虽蒙昧,却自有其守护与择主之则。您身怀传承,当不会受到排斥。但需注意,碑影之中,除陛下意志,还残留着当年大战的惨烈煞气、天魔怨念,以及这万载以来,从血狱中吸收、镇压的无数负面能量。沟通之时,这些力量恐会反噬,侵蚀您的心神。更关键的是,一旦您开始沟通碑影,引动其力量,很可能会惊动被镇压的天魔裂隙残留节点,甚至……引来血狱深处,某些更加恐怖、沉沦于此的……存在。”
秦岳的声音,带着凝重。“当年那场大战,陨落于此的,不止我镇魔军将士,更有无数域外天魔、被魔气侵蚀的叛徒、乃至一些被卷入的古老凶兽、大妖。其中一些至强者的残魂、尸骸,沉沦于血狱深处,被煞气滋养,化为不灭的煞灵、尸魔,实力滔天,对生者气息、对镇魔碑之力,有着本能的憎恶与贪婪。它们,才是这片血狱真正的主宰,也是吾等残魂,需时刻警惕的威胁。”
林见心头一沉。果然,这血狱之中,还隐藏着更大的凶险。
“不过,您也无需过于担忧。”秦岳话锋一转,看向林见,魂火中闪过一丝期待,“您能孤身至此,斩黄泉图灵,碎丹成婴,凝聚此等奇异元婴,绝非等闲。况且,您并非一人。吾等残魂,虽神智蒙昧,实力十不存一,但守护陛下碑影之责,刻骨铭心。若您欲沟通碑影,吾与这数百兄弟,愿以残魂之力,为您护法,抵御外邪,压制煞气反噬。纵使魂飞魄散,亦在所不惜!”
话音落下,祭坛周围,那数百肃立的古老军魂,齐齐一震,煞气冲天,虽无声,却有一股决绝的意志弥漫开来。那是沉沦万载,亦不曾磨灭的忠诚与守护。
林见看着眼前这些身形残破、却依旧挺立如松的古老英灵,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敬意与责任感。他们都是曾为守护此界,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却落得如此下场。今日,自己得幽皇传承,或许,也有责任,带领他们,重现一丝昔日荣光,甚至……离开这永恒的炼狱。
“秦将军,诸位先辈,林见,在此先行谢过。”林见对着秦岳,对着数百军魂,郑重一礼。“若林见侥幸成功,必不忘诸位护法之恩。若有朝一日,能离开此地,定当竭尽全力,寻得方法,助诸位先辈英灵,重入轮回,或……重塑魂体,再战天魔!”
“好!”秦岳那暗金的魂火猛地一跳,声音也高亢了几分,“有持令者此言,吾等残魂,纵使魂飞魄散,亦无憾矣!请持令者,登坛!”
随着秦岳一声令下,祭坛周围,那数百军魂,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往祭坛顶端的通道。他们的目光,齐齐聚焦于林见身上,带着期待,也带着一丝决绝的守护。
林见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迈步,踏上了那由无数骸骨与残兵铸就的第一级台阶。厉战、岳山,以及那十名军魂,紧随其后,护卫两侧。
一股更加浓郁、精纯,却又带着悲壮与肃杀的血煞战意,扑面而来。
镇魔碑投影,上古军魂,天魔裂隙……一场关乎传承、守护与生死的考验,即将在这血狱深处的古老祭坛上,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