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浪清尘 第1章 浊浪渡鸦少年心

残阳如血，泼洒在浊浪翻滚的黑水江上。

江风裹挟着鱼腥味和腐朽水草的气息，狠狠抽在渡口的破旧木棚上，发出“吱呀”的哀鸣。

远处的连绵山峦被暮色晕染成青黛色，峰顶隐有白气缭绕，那是寻常百姓不敢仰望的“仙山”，传说中住着能移山填海、长生不死的仙人。

大虞王朝立国三百余载，武道昌盛，更有修仙者凌驾凡俗之上。寻常江湖门派尚以真气内力论高低，而真正的修仙宗门，却能御使法宝、吞吐灵气，寿元动辄数百上千，弹指间便可定人生死。

只是这等缥缈仙缘，于黑水江畔这个叫“泥螺渡”的穷地方而言，不过是说书人口中遥远的传奇。

木棚角落里，一个半大少年正蹲在地上，手里飞快地用细竹条串着小鱼。

他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量尚未完全长开，略显单薄，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这少年便是沈滑。

他肤色是长期风吹日晒的健康麦黄，一双眼睛尤其灵动，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审视，仿佛随时都在盘算着什么。

鼻梁不算挺翘，却与那张能说会道的薄唇搭配得恰到好处，再加上额前几缕不羁的碎发，整个人瞧着便带了三分滑头、三分狡黠，还有四分掩不住的少年锐气。

“沈小子，又在弄你那破鱼干？今日江风大，怕是卖不出好价钱。”

旁边一个撑船的老梢公叼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

沈滑手不停，嘿嘿一笑，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张大爷您这就不懂了，风越大，往来的商客越急着歇脚，咱这带着江鲜味的鱼干，正好解他们旅途劳顿不是？”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另有计较。

今日不仅风大，西边天际隐隐有雷云汇聚，那是修仙者争斗或是施展大神通时才有的景象。

这种时候，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修士，说不定就会降落到这凡俗渡口避雨或取些凡物，若是能搭上句话，哪怕只是递上一块干净的鱼干，或许就能换来意想不到的机缘。

这念头，沈滑藏了很久。

他爹娘死得早，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仙法余波”波及，原本还算安稳的家，顷刻间化为乌有。

那时他才六岁，躲在柴房的缝隙里，亲眼看见一道刺目的白光从天而降，将半个村子都掀飞，那些平日里和蔼的村民、严厉却护着他的里正，都成了飞灰。

从那天起，沈滑就明白了，凡人与仙人，隔着的不是云端，而是生死。

他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谁都好。要做到这一点，唯有踏上那条缥缈难寻的修仙路。

没有背景，没有资源，甚至连顿饱饭都得靠自己算计着挣，沈滑能依仗的，只有这颗从泥沼里磨出来的七窍玲珑心。

他将串好的鱼干仔细摆在竹篮里，上面盖了层干净的油纸，又把藏在怀里的半块粗布擦汗巾取出来，将自己脸上的泥灰擦了擦——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让那些可能出现的“仙人”，不至于因为他太过邋遢而懒得正眼瞧。

刚收拾妥当，远处江面上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一道白影破开浪涛，直朝着渡口飞来！

沈滑瞳孔骤缩，心脏猛地跳到了嗓子眼。

来了！

他下意识地想躲，双腿却像钉在了地上。那白影速度极快，带起的劲风几乎要将他掀翻，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还有一种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威压。

那是远超凡俗的力量！

白影在渡口上空盘旋半圈，最终竟朝着沈滑所在的木棚俯冲下来，“砰”的一声，砸在了离他不到三尺远的泥地里！

烟尘弥漫中，沈滑看清了那白影的模样——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青年修士，此刻胸前破开一个狰狞的血洞，气息奄奄，嘴角不断溢出黑血，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青年修士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沈滑，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忽然用尽最后力气，将手往怀里一探，似乎要掏出什么东西。

沈滑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看到青年修士的手在颤抖，而那只手所指的方向，赫然就是他！

是福？是祸？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机会”，或者说“劫难”，已经砸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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